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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84)

作者: 梦中说梦 阅读记录

生死关头的求生本能,就连她自己也克服不了。

黎赓只得试探着来掰她的手指。

这个过程中,他的一条手臂始终挽着披风,显然是生怕自己掉下去。

郑娴儿干脆闭上眼睛,随他鼓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僵硬的右手终于从黎赓的脚踝上分离出来。

黎赓攥住了那只手腕,哑声道:“相信我!”

郑娴儿并不相信他。

但因为左手腕上缠着披风的原因,那一点点的安全感终于还是成功地使她放开了左手。

黎赓松了口气,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竭尽全力往上一提——

郑娴儿终于从峭壁上上来了,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没等黎赓反应过来,郑娴儿忽然抱住他的腰,带着他一起向峭壁的方向滚了过去:“死吧——”

“疯子!”黎赓怒吼一声,拼死抓住了一截石桩,再也不肯移动半分。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在破坏石栏的时候选择了“截断”而不是“拔除”。

否则,他今天下午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这个女人,是真想拖着他一起死!

黎赓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再加上惊魂未定,他竟许久都没有再挪动一下。

直到颈下传来一阵剧痛,他才忽然意识到郑娴儿一直被他压在身下,两人互相搂抱着,这个姿势实在……

而此刻,那女人正在咬着他的脖子。

当然不是情人之间那种缠绵的吮咬,而是猛兽咬住猎物的那种生死相搏的撕咬。

她还是没有放弃杀他!

黎赓忙抬手撞向郑娴儿的肩膀,逼着她松口后退。

郑娴儿松了口,唇角一大股血水流了下来。

黎赓抬手在自己的颈下摸了一把,随后醒悟过来:那是她自己的血!

“你伤得厉害,别乱动!”他有些急了。

这个女人……刚才在峭壁上撞了那几下子,也不知有没有摔坏肋骨,只怕连脏腑都伤得厉害。可她竟然顾不上自己的伤,还是只想着让他死!

那么恨吗?

黎赓试图把郑娴儿推开,后者却仍然死死地缠着他。

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没有半分旖旎,只有冰冷的杀意。

黎赓试探着开了口:“郑姑娘,先前的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们之间有误会!”

“我早就想杀你了,”郑娴儿咬牙道,“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杀你!”

黎赓怔忡不语。

郑娴儿咳了几声,自嘲道:“桐阶一直说你秉性中正,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珍重你这个朋友,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本来已经打算放过你了,没想到今日居然是你要杀我……黎大公子,你还是把我扔下去吧!”

黎赓小心地扶着石桩坐了起来,搂着郑娴儿慢慢地退回了观景亭中。

离峭壁远了些,他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郑娴儿虚弱地笑道:“我是个亡命之徒,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可别告诉我你又心软了,我不信。”

“你放开我,先看看伤!”黎赓皱眉道。

郑娴儿非但不放,反而趁他不备翻了个身,再次将他压在身下:“你要给我看哪里的伤?胸前的?还是大腿上的?”

黎赓皱眉,试图推开她。

郑娴儿压住他的肩膀,双目迷离地看着他:“黎大公子,想我没?我伺候人的本事是媚姐亲自调教的,那天夜里又被灌下了极烈的媚药,照理说没有伺候不好的道理——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放开!”黎赓的眉头拧得死紧,一脸贞烈。

郑娴儿“噗”地一笑,暧昧地蹭着他的身子:“当时我是因为药性太烈所以一直迷迷糊糊的,你呢?第一次在桐阶那儿看见我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我?是因为女人太多了不值得记住,还是顾念兄弟情义而不肯说穿?后来几次见面,你总是对我横眉竖目,究竟是因为瞧不起我,还是因为放不下我?黎大公子,我虽恨你入骨,却也始终忘不了——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不是!”黎赓本能地反驳。

郑娴儿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一颤:“你说什么?”

黎赓这时才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他心下一惊,忙起身扭住了郑娴儿的手臂:“你还是要杀我?”

“不然呢?”郑娴儿疼得大汗淋漓,犹自笑个不停:“难道你真的相信我要睡你?黎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种男人很恶心?——不对,你根本就不算个男人!”

黎赓小心地放开了郑娴儿的双臂,自己站了起来:“你伤得不轻,咱们得快点回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了。郑娴儿的手指在上面留下的血印子还在,已经变成了青黑色。

郑娴儿动了动身子,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疼得厉害,可见确实是伤着了。

但她无所谓。

她还是想找机会杀了这个男人。

黎赓见说不动郑娴儿,只好扶着她在石凳上躺下,然后警惕地退避到一旁,强作镇定地道:“据我所知,枕香楼从未有过逼良为娼之事。若有,我绝不放过——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郑娴儿冷笑着,不想理会他的问题。

黎赓定定地看着她:“我说过,你我之间有误会!”

“误会?”郑娴儿嗤笑,“那个叫‘媚姐’的女人不是枕香楼的人?胡二混和秦三他们不是枕香楼的龟公?我好端端的出门逛庙会,被人打晕了装在麻袋里送进枕香楼,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喂下了那种该死的药,然后媚姐那个女人就开始用各种恶心的手段羞辱我、逼我在那些恶心的臭男人身上练习取悦男人的本事!枕香楼的那些肮脏的手段……黎大公子,你掌管着那么脏的一个地方,还敢说自己光风霁月问心无愧……你怎么不说茅坑里的大粪芳香怡人美味可口呢?!”

“你……真不是被家人卖进去的?”黎赓仍有些不相信。

郑娴儿笑得满脸是泪:“谁把我卖进去的?谁把我卖进去需要你的人亲自拿麻袋上街绑人?”

黎赓迟疑不语,好半天才道:“回去之后,我会严审你说的那几个人。如果真有此事,我……把他们全都交给你处置!”

郑娴儿冷笑了一声,喉头又涌上一股腥甜。

交给她处置,又能怎么样呢?

那三个昼夜里炼狱般的煎熬、“临江仙”客栈里的那一夜迷乱,已经将她从精神到肉体、从内到外彻彻底底改造成了一个真正的娼妓,她早已经回不去了!

哪怕把仇人千刀万剐,哪怕把枕香楼付之一炬,她也不可能再变回昔日刘家巷中那个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傻姑娘。

能不恨吗?

郑娴儿算了算日子,才发现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快一整年了。

这一年来,她一直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假装没心没肺假装洒脱畅意,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她却又无比厌弃自己。

她拼命对自己说“那不是你的错”,于是便加倍恨上了枕香楼。

她竭力劝说自己相信那些经历不是屈辱,而是一场奇妙的体验——所以她才会对男女之事十分看得开,热衷于尝试各种新鲜的东西。

她几乎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推翻所有,任凭那些屈辱的、肮脏的、令人绝望的回忆吞噬掉她所有的信念……

强烈的自尊伴随着极度的自厌,性情坚韧却挣脱不了内心的颓丧,目空一切却又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却又厌憎生命……重重矛盾,让她时常觉得自己有被逼疯的危险。

可是居然至今都没有疯。

郑娴儿枕着手臂在石凳上趴了很久很久,终于哑声补充道:“三天之后,他们终于把我洗干净了,灌了药送进‘临江仙’……我醒来之后才知道那个房间是黎大公子你的,而你本人也正是枕香楼的少主人。据我所知第二天你就回家成亲去了,第三天……他们要我接客,我砸开窗户跳了河——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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