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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117)

魏东家傍晚也过来一趟,打听了一回租的哪个租车行的大车,其实倒不用租大车,王大力他们每月都会过来送粮。先时陈大顺发丧出殡,王大力没少帮忙,王二力知道后也有过来北京。如今陈家要回乡,褚韶华说到时王大力他们过来送粮,搭他们的大车回乡就可,也能省下车钱。陈太太也应了。

王大力再可靠不过,魏东家看一回陈家收拾的东西,回家也让妻子准备一份仪程。魏东家道,“陈婶子细俭的很,这天寒地冻的,大人没事,孩子可得精细着些,你买些稻香村的好点心给亲家母带着,到时再煮几十个鸡蛋送去,路上吃食必要精心才好。”

魏太太一向很心疼钱的人,这回竟是啥话都没说,皆应了。

待王大力的送粮队过来,王二力也跟着一起来的。褚韶华还把王二力介绍给了魏东家,褚韶华道,“亲家也认识我二力哥,以后我回乡了,你们多来往,莫生疏了去才好。”

褚韶华这片心,也没谁了。

王二力见褚韶华现在还记挂着他那点趸布头的小生意,心下很不好受,对她道,“华妹只管放心,再远不了的。倒是你,上月我不是叫你保重身子,如何瘦了这许多。”

褚韶华打起精神,“没事,我好多了。”

自打陈大顺去后,王二力每月都要跟着他哥的运粮队过来,就是不放心褚韶华。见她一家子女人都要回乡,王二力倒是觉着这主意不错,“回乡也好,咱一家子正好团聚。”里里外外的帮着收拾东西,王大力运粮的车,原是没车棚的。王二力硬是到旧货市场淘腾了几幅旧车棚架子给安上了,他是做布头生意的,闲布头多的是,何况陈家也不缺这些,把车棚架严严实实的罩上,这样女人能坐在车棚内,总能挡些风雪。

待行礼收拾毕,褚韶华又辞过平时交好的几个朋友,周太太很是怜惜她,也准备了礼物相送。潘太太则私下问褚韶华,要不要把钱取回去。褚韶华道,“现在还用不到。”那钱,还是陈太太给她的警醒,褚韶华忘不了小夫人当日被白老太太抄家的事。她不是谁的外室,可陈太太不一定跟得上白老太太,这也是这几年她与大顺哥所有的积蓄了。褚韶华是想着以后给闺女读书用的,一时也用不到,何况现下陈家正缺钱的时候,陈太太陈二顺又是这样的人品,褚韶华如何敢拿出来。

陈家走的时候,魏家送了一包袱点心一包袱鸡蛋,给陈家人路上吃用。倒是潘先生打发人送了褚韶华一本韦理哲的《地球说略》,褚韶华谢过朋友们的情分,辞过朋友,带着闺女与婆婆妯娌一起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路上并无他事可陈。

陈家家境大不比从前,一应吃住自然不能再有以前的讲究,褚韶华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一心照料闺女,陈太太对媳妇再刻薄,对这个唯一的孙女还是舍得的,平时陈太太吃鸡蛋时,也只有萱儿能分到半个。陈太太吃点心时,也能想到这个孙女。

王大力王二力都很关照褚韶华,总会私下弄些好吃的给褚韶华。褚韶华推辞几次,王大力劝她,“你得先养好自己个儿,以后才能长久的看顾萱儿。瞧你这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家太太,不是个宽厚的,自己再不心疼自己些,以后谁心疼孩子呢?”

人只要有一口气在,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褚韶华未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丈夫骤然离逝,带给她的打击太过巨大,她至今没能从那种伤痛中走出来。不过,若一味耽于哀痛,便也不是褚韶华了。褚韶华都是强迫自己吃,哪怕没胃口,每餐饭都会尽量多吃。表兄们的好意,她没再拒绝,这样一路养着,到家时起码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其实,婆家还是那个婆家。青砖大瓦房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褚韶华却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仿佛是历经许久岁月方回家的人,家还是那个家,心境却不是从前的心境了。王大力因要去县里东家那里结算运粮的银钱,就是王二力带着车队把人送到家,看着褚韶华安顿下来,便带着几个赶车的告辞了。褚韶华千万留饭,王二力道,“你们这也刚回来,过几天我再过来一样的。先好生歇一歇吧,别太累着自己。一连走这好几天的路,难得孩子也没叫过苦。”

褚韶华摸摸闺女的小辫子,笑道,“这孩子一向乖巧。”

小小的陈萱抬头,小脸儿在妈妈的掌中蹭啊蹭,叫着,“妈妈,妈妈。”又叫王二力,“二舅二舅。”

王二力很是喜欢这孩子,俯下身抱了抱这外表外甥女,就告辞回家了。他不忍再让褚韶华操劳的招待他们这一干人,可也不能白让人跟着跑这一趟,王二力准备把人带自己家去招待酒菜,也不算失礼。

王二力走前去辞陈太太,陈太太身上不舒坦,让宋苹跟着送了送,与王二力道,“亲家表哥有空只管过来。”

王二力笑应,说,“老太太保重身体。”就驾着大车离回家去了。

褚韶华抱着闺女一直送到门外。

在乡下的日子乏列可陈,倒是三大伯驾车,三大娘一起过来了一回。

褚韶华端来热滚滚的茶,三大娘忙拉着褚韶华的手坐下,道,“先前我还想打听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你们前些天就回了。我在家一刻都坐不住,连忙叫你三伯套了车,一块过来瞧瞧你。”三大娘说着,把带来的一篮子鸡蛋递了过去,陈太太头上箍着黑布做的抹额,坐在炕头儿,下身搭了条被子,脸色不大好却也不大坏,直说,“亲家大娘太客气了。”

“给孩子吃吧,萱姐儿我去年还见过,这么个乖巧丫头。”三大娘夸一回萱姐儿,没提陈大顺过身之事,而是问起陈家眼下的安置来。三大娘一向热诚,同陈太太道,“亲家,咱们可不是外人,你家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的,只管同我说。我家里别的没有,出力气的活儿还是不愁的。”

陈太太道,“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以后亲家大娘只管过来走动,可别带这些个东西过来了,家里都有哪。”

三大娘道,“这是我的心。”

陈太太深觉三大娘厚道。

三大娘走后,褚太太过来瞧了一回闺女,很是哭了一通闺女命苦。褚韶华眼中倒没什么泪了,想到去岁年下娘家一家子过来说话的热闹,如今丈夫不在,也唯有她娘肯过来哭上一哭。是啊,丈夫去了,不要说陈家家业大不如前,便是如从前一般,她膝下不过一个闺女,又能帮衬到娘家什么呢?

褚韶华留她娘吃午饭,如今陈太太愈发节俭,家里只半口袋白面,还被陈太太锁在自己屋的柜子里。看陈太太没有拿出来的意思,褚韶华中午就蒸的窝头,褚母吃过饭,又哭了一回,因褚家村路远,冬日昼短夜长,褚韶华也没多留母亲,褚母便回家去了。

另则有邵东家邵太太坐车过来一趟,陈老爷去年回乡安葬,邵家夫妇也过来的。听闻了陈大顺的事,两夫妻又过来了。陈太太连忙自柜子里拿出茶点招待,邵太太安慰了陈太太不少的话。褚韶华宋苹在厨下安排午饭,虽有陈太太拿出的白面,家里也委实没什么菜,陈太太拿出六个鸡蛋让褚韶华炒了,然后就是切了一碟子咸菜丝,一碗黑酱,几颗洗的干干净净的大葱。

陈太太很是歉意,“家里也没什么菜,委屈邵大哥邵大嫂了。”

邵东家道,“这是哪里话,我们在家也就是如此。有白馒头有鸡蛋,哪里能说委屈。”

邵太太亦是这般说。

饭后邵太太到褚韶华屋里,与褚韶华说了不少开解的话。褚韶华知道自家家冷,怕是不及邵家暖和,她将邵太太邵东家都让到炕上靠着被子坐,道,“如今我也只想好好养着我们萱儿,也算不辜负大顺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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