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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119)

褚韶华道,“二力哥你也是常往北京去的,天津离北京很近,坐火车也就半天的时间。眼瞅年就近了,年前生意最是好做。你要是去,带个可靠人,买货时多留个心眼儿也就是了。这时机别犹豫,你的东西多是零卖,趁着年节趸些货来应能赚上一笔。只是必要把东西看好,我们家二叔如何被人骗的,你也是知道的。”

王二嫂子想到陈二顺被骗的倾家荡产之事,不禁有些心下没底,“要我说,还是在北京稳妥。”

褚韶华道,“天津也是条路子,何况,天津离咱家比北京更近。不论什么路,就是刚走时不大好走,就得多做准备,多加小心。挣钱哪里有容易的呢。二力哥,你跟嫂子、跟大力哥商量着来。”

王二力点头,“我必会留心的。”

待王家人自陈家告辞,在车上,王二嫂子与王大嫂子说,“表妹这样的聪明人,偏生命苦。”

王大嫂子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隔五六天,王二力一人过来,给陈家拉了一大车柴禾来。王家兄弟都是有心的,上次过来就留了心,见家里柴禾不多了,王二力想着,陈家现下都是女人在家,就是一大早的搂树叶捡树枝,也有多少呢,又往哪里弄柴禾。干脆就给送了来,王二力把柴禾卸了,饭也没吃就要走。

陈太太苦留不住,王二力说明儿要去天津,今儿得早些回家。

褚韶华道,“洗把脸的功夫总是有的。”让王二力过去洗脸,王二力洗把脸,褚韶华天生就是爱操心的性子,给他倒碗温水,问,“二力哥和谁一起去?”

王二力一口把茶碗的水喝光,褚韶华又给他倒了一碗,王二力道,“我把老三带上,他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甭光往家里窝着。都窝傻了!”

褚韶华道,“人早些开阔眼界,以后见识就不一样。带三顺哥去也好。”

王二力与她说几句话,就赶着骡子车回去了,让她不要挂心,待从天津回来,再过来说话。褚韶华依旧带着闺女送到大门口,其实,王二力觉着,要不是褚韶华是个妇道人家,他真是愿意带褚韶华一起去天津趟路子进货。褚韶华多灵光啊,比他那没见识的三弟有用多了。

偏生褚韶华是个妇道人家,如今守寡在家,又有孩子要照看,更不能出远门。

因着王家人又送菜又送柴,陈太太闲了都念叨两句,“王家表兄都是实诚人。”要陈太太说,比褚韶华娘家还要厚道三分。褚韶华应一声“是啊”,也没别个话了。

她娘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褚韶华想到娘家就半点谈兴皆无。

只是,难得陈太太还有点评别人娘家的兴致,陈太太自己的娘家,宋苹的娘家,宋家,一直也还没有人过来。

王二力走了好几天,宋舅妈宋舅舅方一脸哀痛的上门儿了,先是哭了一回外甥陈大顺,闹得陈太太也跟着哭了一声。之后就打听起北京的生意来,宋舅妈原以为陈大顺一去,就当是女婿陈二顺当家了。其实,原也是宋舅妈所想,只是宋舅妈再也料不到陈二顺直接把家业败了个七零八落。就像陈太太同宋舅妈哭诉的那般,“在北京实在是支撑不下去,我就带着她们妯娌和孩子先回来了。”

宋舅妈原是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的,待宋舅妈走后,褚韶华发现那鸡蛋只剩一半了。陈太太直接急了眼,看俩媳妇如看贼,审问二人,“这鸡蛋咋少了这许多?”

褚韶华不好说什么,宋苹脸胀的通红,陈太太立刻就猜到了,不可置信的直着眼盯着宋苹问,“苹儿,你娘又把鸡蛋拿回去了?”

宋苹羞愧的说不出话。

褚韶华只好把宋舅妈走前的话同陈太太说了,“舅太太说这鸡蛋里有一半是要拿给李大户家的,李大户早先跟舅太太订下的,舅太太一会儿得给李大户送去。”

到底当着褚韶华,尽管陈太太根本不信宋舅妈这鬼话,可眼下这台阶不得不下,只是想到娘家弟妹这样的势利,陈太太心下恨的不得了,好几天没给宋苹好脸色。

宋苹一连几天眼睛都是肿的,褚韶华是真不喜欢宋苹这性子。她太知道宋苹,因俩人一同进门儿,宋苹又是陈太太的娘家侄女,先前未免没有想压她一头的意思,只是后来事事不如她,方不得不低头。后来,大顺哥去了,宋苹怕是想摆个当家媳妇的架子,只是,她这当家媳妇的架子还没摆起来,陈二顺又把个家业给败了。这样惹人厌的人,褚韶华却也可怜她,这样的愚昧,蠢笨。偏生俩人又做了妯娌,褚韶华见她如此,叹口气劝她,“自己想开些吧。”

宋苹哽咽,“我自己的娘家,自己个儿亲娘……”明明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听着她家现在家业不比从前,立刻又把一篮子鸡蛋提了半篮子回去,这叫什么娘家,这还是亲爹娘吗?

褚韶华都不理解宋苹为什么对娘家有这么深的感情,宋舅妈再刻薄,提了一篮子鸡蛋过来总也留下了半篮子,她娘就空着手过来哭了两场,她一样理解她娘。她娘不容易,她娘家穷,帮衬不了她什么,就算一家子都过来,也不过是一起哭罢了。她特别理解,没什么不理解,也没什么委屈的。这世上,总是有明明应该很亲近的人,其实缘份极浅。明明关系一般的人,却也许可以相交若亲。

有时候,血缘真的代表不了爱。

血缘与爱,其实是完全的两件事,只是很多时间,我们往往将其混为一谈。

第89章 品性才能

刚进腊月,陈二顺便带着陈大顺的棺木回了家,请乡里有名的风水先生点了个上佳吉穴,将陈大顺的棺木入土为安。一样有不少亲戚族人过来帮衬,褚家那里也送了信,褚家倒是一家子过来了。只是,这次的排场远不比陈老爷那次,待了一日水酒,便将入土下葬的事办好了,且酒席里菜多肉少,馒头也是全玉米面的。褚父私下直说简薄了些,褚韶华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下家境如此,再大的排场也撑不起来了。”

办完陈大顺下葬之事,陈二顺与陈太太说了些柜上生意的事,虽则陈太太把最后的老底子拿出来,陈二顺还清银行贷款,赎回两号买卖,可做生意,还得有流水,不能柜上一点儿活钱也没有。陈二顺说两号买卖实在难以维系,遂卖了东单的小铺子,遣散了那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如今只留着王府井的铺子罢了。

陈太太半点生意不懂,陈二顺这样说,她也只是流泪说了句,“若你爹地下知道这事,不知如何伤心。”

陈二顺也滚下泪来,哽咽道,“是我对不住爹娘。娘,儿不孝。”

陈太太去岁丧夫,今年丧长子,陈二顺纵不成器,陈太太如今看他也如眼珠子一般,陈太太拭泪道,“这怎能怪你,都是那杀千刀的韩寿!老天爷也得叫他不得好死!天打雷霹的畜牲!”恶狠狠的诅咒了一回韩寿,陈太太还得安慰儿子,“你一人在北京,瘦了这许多,先好生歇一歇,明儿叫你媳妇去打二斤肉来,娘给你炖肉炸丸子吃。”

陈二顺叹道,“家里生意如此,我哪里还有吃肉的心。娘你多想着自己些,家里还有侄女儿哪,别总是想着我。”

“我们怎么着都成,你是家里的顶梁柱。”陈太太越发要好生给儿子进补。

褚韶华起先并不知家里铺子卖了一个的事,她是听陈二顺说魏东家也被人骗了五千大洋的事,才晓得陈家在东单的那个小铺子被卖了。陈二顺唏嘘感慨,“如今真是骗子遍地走,魏大哥那样精明的人都着了道,他进了一批厚料子印花洋布,瞧着是好的,结果那印花一下水就糊的不成样子。魏大哥回头去找那商家,哪里还找得到!这一下子,魏大哥把原来要开分号的钱都填进去了!”

陈太太几人听的脸都白了,褚韶华亦忍不住为魏家担忧,陈二顺接着道,“不然,我本想找魏大哥借些钱周转一二的,我看魏大哥赔的这样惨,安慰他还不够,哪里还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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