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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87)

这一千块大洋,不是小数目。

对于陈家的生意,更不是可有可无。

不然,陈家父子不会如此发愁为难。陈大顺也是难了好些时日,不然,依他的性子,不会把生意上的难处带到脸上来,还叫褚韶华瞧了出来。陈大顺也知妻子一向足智多谋,擅与人来往。想了想,便也下了决心,“明儿我跟爹说一声,你要愿意试试,就去试试。倘不成,就回来,咱们另想法子。”

褚韶华皆应了。

待通毕头,夫妻二人便早些睡了。

第65章 内情

陈大顺是第二天早上吃过饭与父亲商议的,冬天日短夜长,天明的晚,再加上天儿冷,故铺子不用急着早开门,陈老爷更是有饭后一锅子旱烟的习惯,盘腿坐炕头儿,听儿子说了儿媳妇想去白家走一趟的事,陈老爷拿着旱烟的手一顿,眯眼打量着儿子问,“这是你媳妇的主意。”

“这几天她瞧着儿子心里似是有事,问了儿子,这也不好瞒她,就与她说了。她的话,儿子觉着也有几分道理,她们妇道人家,兴许更好说话些。儿子想着,让她试试倒也无妨。”陈大顺一向心胸开阔,因知褚韶华素有才干,且媳妇又是个爱管事的,媳妇愿意试一试,陈大顺也不会反对。

陈老爷还是把褚韶华叫来一问,褚韶华抱着孩子过来的,陈老爷原要抽烟,见孙女被包在缀着小白兔毛的斗篷里软软糯糯抱着布娃娃的乖巧模样,不禁脸上带了几分暖意,便把手里的烟袋锅子放在一畔,先逗了回孩子,方问起褚韶华去白家的事。褚韶华就要站起来回话,陈老爷摆摆手,褚韶华便又坐回大顺哥身畔,“事情我大致听大顺哥说了,这原是白家老太太要收拾白厅长的外宅,与咱家是不相关的,咱们这不过是池鱼之殃。爹,我就当去给白老太太请个安,成不了,咱也不得罪她。”

对于褚韶华交际的本领,陈老爷还是很信任的。陈老爷道,“那白老太太是个老派人,说话做事都透着讲究,她要是迁怒,你就回来,咱也不受那气。”

褚韶华笑应了一声,“爹的话,我都记得了。”显然,她对这事也有几分自己的打算,褚韶华道,“爹,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着,我去给白家老太太请安,也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我想看看这一年白家在咱们铺子走的账,白厅长家里老太太、太太的账,还有这位外室小夫人的账,我都想看一看,这样心下也有数。”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陈老爷又看了这个大儿媳一眼,褚韶华正眉眼含笑的逗闺女,陈老爷也不禁笑了,“一会儿到柜上,我让齐掌柜把白家的账送过来。”

“诶,谢谢爹。”

陈老爷并不是那种对儿媳妇如何严厉摆架子的公公,相反,陈老爷待两个儿媳妇都很和气,今日却又格外的和悦。陈老爷笑,“都是一家子,哪里还要谢来谢去的。”

褚韶华也感觉到了公公突然好起来的心情,也眉眼一弯,跟着笑了,“爹说的是。”

待褚韶华抱孩子出去,陈老爷慢慢咀嚼着那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倒不稀奇,就是戏词里也常用的。陈老爷却是个细致人,问儿子,“你媳妇现下还看书哪?”

“每天晚上没事了会看一会儿。”陈大顺道。

陈老爷瞅大儿子方正的面孔一眼,道,“我现在这把年纪,就好比下半晌的太阳,慢慢往西落了。你不一样,你是正晌午的太阳,现下做什么都来得及。你媳妇是个会读书看报的,你也别落下。自来这读书人就比咱们买卖人矜贵,我做生意,你做生意,到孙辈,说不得就能出个读书种子也说不定。”

陈大顺跟着点头,“一般闺女像爹,萱儿就像我。要是以后有儿子,兴许像我媳妇。”

陈老爷瞪儿子一眼,“心里有数就好。”愈发觉着这个大儿媳娶的好,有这样的母亲,还怕以后孙辈没出息么。陈老爷此时的心里,竟是比要回那千把块大洋还要高兴。他老人家烟也不抽了,挺直腰杆儿遛达着就往屋外走去,正见天边一轮红日渐起,陈老爷深吸一口冬日清晨带着飒飒凉意的新鲜空气,把那红木杆老铜嘴儿的烟杆子把腰上一插,精神百倍的带着俩儿子往柜上去了。

——

褚韶华刚收拾完厨下,陈老爷就打发了齐掌柜送了白家的账本过来,褚韶华原只是要一年的,结果,陈老爷把五六年的白家的账都叫齐掌柜一并送了来。褚韶华就带着孩子往屋里看账去了,她记忆力极佳,说句过目不忘也不为过。五六年的账,待到傍晚大顺哥回家时就看的差不离了。

在褚韶华看来,白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到官宦门第过渡的家庭,这从白家这几年的衣料子的账目就能看出来。先前的衣料多是以细棉布为主,绸锦并不多。慢慢的,随着白厅长入仕,白家女眷所用衣料也大有不同了,近一二年则是以绸、锦、西洋的蕾丝、纱料、呢料、裘皮为主,棉布则用的极少。

当然,费用也是年年高涨的。就如同今年,只白厅长外室一年的衣料花用就有上千大洋了。

褚韶华心说,这做官来钱可真快呀。

除了看了白家几年的账目,褚韶华还同大顺哥打听了些白厅长的情况,譬如,白厅长听说是留日的留学生,如今在总统府颇得总统重用。再譬如,白夫人是白厅长以往在老家定的亲事,而这位小夫人则是北京女子高中毕业,听说,不论英文还是法文,都说的不错,跟着白厅长还学了日文。

褚韶华就不明白了,“可见这位小夫人能念书,家境定也尚可,又通晓好几门洋文,为何要去给人做小?”

陈大顺到底在外见识的多了,陈大顺笑,“北京女子高中毕业的多了,有几人能攀上财政厅厅长的?再说,你以为高中毕业就如何高贵了?”说着还露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笑来。

褚韶华见了道,“不成,你这笑里有话,快说与我知道!”

“这不能跟你们女人说。”

“你到底说不说!”褚韶华一声娇喝,把大顺哥手里的茶盅子夺过来,只管扬着下巴瞅着他笑,“你不跟我说,就别想吃茶!”

陈大顺在媳妇这里向来没什么原则,媳妇一径要问,就与她说了。陈大顺道,“这在外头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是你们妇道人家不大出门,故不知道罢了。”

把人胃口钓足,陈大顺反又住了口,眼睛只望上媳妇手里夺去的青花瓷的茶盅子。褚韶华好笑,忙将茶盅塞给他,陈大顺反是袖着手不接,一双眼睛直往妻子那细腻酥润的手上瞧。褚韶华一笑,只得双手捧着喂到他嘴边,陈大顺这才就着媳妇的手吃了两口,褚韶华催他,“快说快说!”

陈大顺知她爱听个新鲜事,此时也不再拿架子,就说与了她知晓,“说来是外头那些下九流的腌缵事,如今这年头,与以往不同了。以往讲究个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有见识的人家,也是会把闺女细心教导,琴棋书画都要学的。你知道北京八大胡同吧?”

褚韶华脸儿一红,怀疑的看向大顺哥,陈大顺连忙道,“我要是敢去那样地方,爹就得把我打断腿。”

“我知你是正经人。”褚韶华知丈夫人品,她从不会歪缠些不相干的事,心里还记挂着大顺哥说的事儿哪,问他,“这又与八大胡同有什么关系,那可不是正经人呆的地方。”

“我也是听人说的,八大胡同里的妓女们也是分等的,一等便如同旧时的大家小姐一般,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可眼下的时代又与往时不同,现在的新式女子讲究接受新教育,学洋文、念洋书。不论学洋文还是念洋文,这本是好事,可是,如今有许多家庭,供家里女孩子念书不是为了让女孩子出门做事,有一番做为,而是为了提高女子的待嫁身价罢了。”陈大顺道,“不只是有钱人家如此,有些贫苦人家,倘家中女孩子模样尚可,心性聪慧,便也照此培养。待到女孩子初中或是高中毕业,自能寻一个好人家,如此将一家子供养起来,以前家时供这女孩子花的钱、出的力,也都有回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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