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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88)

褚韶华立刻道,“白厅长的小夫人也是如此?”说着,她又摇头,“倘是如此,你也不会扯到什么八大胡同。”

陈大顺一向佩服褚韶华的机敏,他点点头,“据我所知,这位小夫人的出身更有不如。我打听过,这女子父母早逝,是跟着一位哥哥过活。说是哥哥,谁晓得是不是亲兄妹?你不知道,外头还有那一类的下流人,专门拐着女子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对外不是称父女,便是称兄妹的。”

褚韶华道,“倘是这样的拐子,焉肯出钱叫这女子去念书?”

“这你就不明白了。做生意要下本钱,他们这一行生意,一样得下本钱。前清时扬州瘦马有名不,那还是自小当小姐一样调教的。这里头,必有咱们还没打听出来的事情。”

“可若这兄妹俩来路不正,如何敢骗到白厅长头上?”

“所以,能捞到这么一条大鱼,谁还肯轻易放手。”陈大顺悄悄同妻子道,“不然爹为何对二弟发那么大的脾气,并不是因二弟同什么外室小夫人的兄弟来往,是我们查着,这俩人虽则兄妹相称,怕委实不是什么正路人。你想想,这些像拆白党的人,咱们这样的正经买卖人家,避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与这等人来往。不然,什么时候叫他们坑了,咱这里还傻着哪。”

褚韶华听的一波三折,心下都不禁生出几分寒意,“怪道在书上看说人心叵测,如今这世道,也够乱的。”

“谁说不是。好在白家这事与咱家没关系,咱们不过生意往来。原也不想把这些事说与你知道,只是你这要去白家,虽约摸不会与这位小夫人打交道,心里也要留个数。”陈大顺正色叮嘱。

褚韶华脑子转的飞快,感慨道,“说白家老太太厉害,怕还不晓得这位小夫人的来历。”

陈大顺道,“这些事,白家人肯定是最后知道,或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哪。要不老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的话太大,齐家就不是好做的。这也是白厅长不懂克制,倘就与夫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不能入了这桃花瘴。”

褚韶华道,“经此一事,咱们也得留心。如白厅长这样儿的,能叫人这样算计,想来也不是什么精明人。不说从白家赚钱,千万别亏了去。”

陈大顺与褚韶华说了些白厅长的事,褚韶华心下愈发有数。她还收集了一些白厅长以往写的文章来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臭不可言。并非白厅长文笔不佳,而是褚韶华交往的多是周太太、潘太太这样的进步女性,这位白厅长却是主张男子三妻四妾的旧派人物,褚韶华这样的性情,自不喜白厅长的文笔。

不过,褚韶华仍是耐着恶心看了几篇。之后,拜访白家老太太那一日,褚韶华特意在柜上拿了件酱色的绸料子,做了件夹棉的旗袍,就是头发,也梳了偏老气的圆髻,最后想了想,外头加了一件深色的呢料大衣。褚韶华对镜照了照,虽则生产后照顾孩子瘦了不少,可大顺哥看她瘦时不时就悄悄带好吃的回来,夫妻俩时常半宿加宵夜,褚韶华这脸庞较之先时就有些圆润。她气色极佳,纵这么身老气打扮,也透出几分少妇的年轻俏丽来。

这正是褚韶华想要的效果,她并不想做那等老气枯稿的模样,虽则白家是做官的,她却是去要账的,姿态恭敬些倒还罢了,卑躬屈膝可是万万不能的。

打扮好了,褚韶华把闺女抱到正房给婆婆瞧着,把去白家的事同婆婆说一声,陈太太知道大媳妇是去要账的,叮嘱她,“可一定得把钱要回来。萱儿你放心,有我哪。”

褚韶华把提前挤出的奶水放到潘太太送的奶瓶里,告诉婆婆喂孩子必要用热水温一温,但也要注意温度,不能太烫,孩子那小嘴巴多娇嫩,烫一点儿都不成的。也不能太凉,温凉不盏,孩子吃该生病了。如此叮咛一番,直待再啰嗦下去陈太太就要翻脸不给带,褚韶华方住了口,出门去了。

待褚韶华走了,陈太太不满的小声嘀咕,“我生俩儿子,还能不会带孩子不成!”

第66章 得罪惨了

白家的宅子正经离陈家不远,就在金鱼胡同儿,不同的是,陈家这甘雨胡同儿的宅子是租的,白家在金鱼胡同却是祖传大宅,邻居是曾在前清担任过京师步军统领的那大人家。不过,听闻那大人已迁居天津,并不在京城住了。不过,能与这样的人物做邻居,可见白家祖上必定显赫过。

褚韶华的功课做的不可谓不充足,连白家的左邻右舍都打听过的。她坐着黄包车过去,见白家两扇黑漆大门紧闭,门畔是两个狮子绣球的汉白玉门墩儿守门,褚韶华自来北京后长不少见识,知道北京以往是天子之都,极讲究的地界儿,就是家门口的门墩儿也不能乱用的。像白家这用狮子的,祖上必是做官的。且,门上是青砖雕的门楼,门楼上则是精美的葡萄纹的雕刻,葡萄纹环绕中的是四个古字,这四个字却不是寻常见到的汉字,颇有些古朴之意,亏得褚韶华近来没少读书,仔细辩认了一回,觉着应是篆字,可具体是四个什么字,她就不认得了。门上雕着黑漆底红心儿的门联儿,也是两行篆字,寻常认不得的。

以往人成亲,讲究门当户对。端看白家这大门,就知这必是显赫人家无疑。

褚韶华伸手扣住大门上兽头衔的冰冷的阳刻着兽纹的铜环,叫开白家门房后递上拜帖,说是要给白老太太请安。白家门房接了拜帖,瞥一眼褚韶华衣饰光鲜,穿的是新式的呢料大衣,心知不好怠慢。只是,到底有几分轻视,就看这帖子上的落款,不过商家妇,再者,如白家这样的人家颇是讲究,自来没听说过哪家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亲自执拜帖上门的。这送拜帖有送拜帖的讲究,向来是打发下人送了拜帖,约好时间,主家做好准备,客人再登门到访。如褚韶华这种自己执拜帖登门的,一望便知是不懂规矩的暴发之家。倘搁前清的时候,这种人专有种称呼,人称恶客,也就是不速之客。

不过,眼下世道败坏,纲纪不存,这样的暴发之家还不在少数。而且,从这拜帖上写的落款,想到前些天没少过来的绸缎庄的陈家掌柜东家,门房也便猜出褚韶华的身份了。

褚韶华任门房打量她好几眼,她一双黑浸浸水银一般的双眸对上门房估算她斤两的目光,倒是看得门房有几分不自在,连忙请了褚韶华进去,到待客厅略坐,他往内宅通禀。

冬日天寒,褚韶华只觉待客厅里温暖如春,靠窗的一条小炕上陈设着引枕、条褥、炕桌儿,小炕桌儿上还设有茶具之类,褚韶华没往炕上坐,而是坐在下首铺着锦褥的红漆木椅中,手边一张称手的红漆高几上设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熏的整间屋子都香喷喷的。褚韶华坐一时,便有个红袄绿棉裤编着麻花大辫的丫环过来奉茶,褚韶华道谢接了,闻一闻这茶的味道很不错,慢呷一口,坐室内静等。

白家并未令褚韶华久待,一时便有刚刚进去传话的门房过来,说是老太太身上乏倦,少奶奶好意过来,老太太都知道了,以后再见吧。根本没见褚韶华,褚韶华却十分沉得住气,起身笑笑,“那我明儿再来。”便告辞离去。

到白家也不过片刻功夫,白家也不可谓不气派讲究,只是,褚韶华却无端觉着憋闷,直待离了白家,呼吸到北京胡同儿里大咧咧的清冽冷风时,才觉自胸口透出了一口新鲜气来。

褚韶华心说,以往我总以为现下纵旧式人家,也多似周太太家里那般明快的,更有进步的则是潘先生潘太太这样的人物,不豫世间竟还有白家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家,纵有座金山,也没什么令人向往的了。

褚韶华出门的快,回家也快,陈太太一见她回来就两眼放光,顾不得抱着魏年过来说话的魏太太魏金母女,连声问褚韶华,“钱可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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