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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12)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一首短词,反复而奏两遍,琴声清冽,却似饱含离愁,更使其调耐人寻味。

一曲终了,女子旋身站起,微微弯腰一礼:“时辰不早,先行离去。”

北豫却是有些急,眼见女子已经抱琴走开,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一分急切:“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漫天的雪雾中,女子身形渐行渐远,只有渺茫的一句:“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 。陆机的文赋,写意姿狂......取一字曰彬,取一字曰蔚,彬蔚......

第12章 艰险从至为君始

北豫站在原地久久不动,风雪卷来,雪粒刚劲的打在面上,有些微的痛感,遥遥的雪雾中,只见那一袭月白的袅娜身影逐渐隐去。

垂下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枝梅花的余香,许久,许久不曾这样出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自小在宫中见惯了浓艳素雅,瞧多了环肥燕瘦,却从未有像这女子一般直入心间。她指尖流出的些许清音,已足够教心上豁然明朗,那一身干净到底的脱俗,是他见过最纯净的身影。

彬蔚,能够颂出《文赋》之人的,委实不多,更遑论是为女子。本朝并未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但女儿家的才情到底也只是浅尝辄止,未有深究,只这般的信手便可奏上一曲李后主的清平乐的,只怕更是凤毛麟角。

事实上,莫说女子,即便是自视甚高的文人士子,也多偏爱幼安子瞻些,若说豪放浪漫,自是首推李太白。婉约派的诗词读在口中,总有颇多伤春悲秋之感,士子多热血,自然不愿读些国破山河的语句,不过,若真是论起离愁之情,只怕又是舍易安与钟隐其谁。

暄景郅从不干涉北豫读什么书、读谁的词,只你把你分内的融会贯通,了熟于心,剩下的,他从不多言语,即便是他自己,对世人不屑一顾的柳三变,还经常临摹一阙《八声甘州》。故而,北豫除了那些经史典籍,也到底读了不少诗词歌赋,有时兴致所在,更是愿意写上几首打油诗,直抒胸臆。

诗词读的多了,自然感性颇多,是以此时的北豫,轻轻握着手指,似是要握住那一丝似有还无的梅香,彬蔚,她是谁,为何能在宫中这般出现,却又走的那样匆匆,她若是宫中之人,为何这样的女子却入了宫,若是宫外,又为何能够出现于此......

百思不得一解的北豫也不知在梅园立了多久,直到暄景郅身边的小厮,以及仪元殿内的大监循迹而来,方才惊醒梦中人。

“陛下,相国正在仪元殿中候着,着臣来寻陛下......”

语未尽,北豫心上便是一跳,呵,暄相在仪元殿中候着,自己该是嫌近日琐事还不够压身,才敢让师父在殿中候着。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紧了紧肩上的大氅,抬步便往前走去,身后的一队人即刻跟上,北豫走在前方,丝毫看不出情绪,只在眼波流转间,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女子倚过的梅树,随后大步向前,再不回首。

仪元殿东暖阁的地龙烧的正热,暄景郅坐在一旁的首位抿着杯中茶水,没有在朝堂的那般与身俱来强势,极其随意银灰长袍,闲适的靠在椅上,仿佛还真是只为品茶而来。

听见不远处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暄景郅眼皮抬了抬,慢慢合着手中的茶盖,终于在北豫进来之后,不轻不重的把茶盏放在一旁的案上。北豫自是极有分寸,早在进来之前便遣去了殿中人,此刻静谧的暖阁中,只有其二人相对而处。

北豫褪下肩上大氅,拱手施礼:“师父。”

暄景郅倚在椅子上,眼风微抬扫过北豫,也不言语,起身行至了上位的书案之后,抬手取了抽屉中的檀木戒尺,回身又取下书架上的一本书,掷在桌上,戒尺在书上虚点了点,意味分明。

北豫握了握已经逐渐生出汗意的手心,缓缓走过,伸出双手撑在桌上,却听见暄景郅一句极平静的言语:

“把下裳褪了”

有些怔愣的回头看向暄景郅,眸中多的是几分不可思议,仪元殿,是他自住进宫内的住处,他不愿住紫宸殿,于是便将寝宫迁往此处,他每日在这里会见大臣,处理政事,今日,却要在此处,褪衣......受责。且不论受责的痛楚,即便是褪衣,已经教他羞愤难堪。

见北豫许久不动,暄景郅抬手便是一下抽在身后,伴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声音:“你非让我说第二遍?”

突然而至的疼痛打断了北豫所有拖延求饶的心思,终究是拗不过,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探向腰后,解下了腰带,脱了外衫,随后缓缓解下下裳,暄景郅不叫停,北豫自然也不敢停,闭眼拉下底裤,翻开案上的书册,双手撑在桌上。

温热的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冷热的交替让北豫心上骤然拉伸腾空,强忍下要打冷颤的本能反应,双手按在桌案的边缘,凝神细看那翻开的书页。

白皙的皮肤上面,横亘着一道淡粉的印记,隔着衣物的不留余力与直接抽打在肌肤上的痛楚自然是天壤之别。暄景郅用戒尺的一端挑着北豫的上衣往上撩,冰凉的触感让北豫身子陡然一颤,死死的扣在线条简单的案上,压着言语中所有的紧张,张口念起了书上的文字:

“疑行无名,疑事无功,君亟定变法之虑,殆无顾天下之义之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

“啪!”的一下,打断了北豫的声音,严丝密合的盖在方才的一道痕迹之上,先是发白,后迅速转为通红,然后渐渐肿起。

身后火辣辣的的痛感让北豫瞬间蹙了眉头,定了心神,缓缓接口:“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

暄景郅翻手又是四尺不留余力的甩下,逼得北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后面的字句便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中,却又不得不顺着字句逐个念过,似这般动手时的暄景郅,一向话少,更是怠于说教。精通岐黄的他自然明了,身后剧痛的状况之下,任何的言语皆是枉然,但是,自己口中一字一句硬磕出来的篇目,会牢牢记在心上。

伴随着北豫断断续续念出的声音,暄景郅手中的戒尺高抬高落,力道十足,于这般的情状,暄景郅下手从不会放水。没有既定的数目,北豫此刻的一副精神,皆在一片未知的恐惧,感受到落在身后的戒尺传来的钝痛,然后就是蔓延开的麻木,也不消片刻,就是一番刻骨铭心的剧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疼,真的疼,刻骨铭心的疼,即便是如此,北豫却也丝毫不敢松懈口中的逐字逐句,面上因紧张,疼痛,忍耐而不断流下的汗水不消片刻就迷蒙的双眼,然后顺着重力的作用一滴一滴滴落在面前的案上。

“ 今恃多官众吏,官立丞、监......”啪!啪!

“夫置丞立监者,且,且以禁人之为利也......”啪!啪!啪!

《商君书》通本有二十六篇,篇篇精髓,贯彻的是法家治国的精要思想,自古以来,便一直被各国通令封锁,非等闲之人不得擅自观看。自然,这通篇论的皆是帝王之道的书,除了储君之外,又有谁能有幸观之,是以,满朝上下,也只有太子傅在授业之时,才可对未来的帝王拆解通读。

不过,虽是如此,这本书,北豫也倒是读的了熟于心,拆的清字句,写的了中心,辨得过主旨,甚至是揉了法家另一本著作《韩非子》,还能写出几篇自己浅见的策论来。北豫也曾疑虑,自小在皇家长大的他自然清楚这《商君书》是个什么东西,按理说除了皇家的书阁之外,是不可能在江湖见到的,既然连见也不会见到,这讲了君王权术的书,暄景郅又是如何通读过的......

北豫自幼读过的书,不敢说有五车,却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经史典籍,诗词歌赋,样样不差,不过,却也难怪,暄景郅年轻时最享有盛名的,可不就是才子之名么,既是才子的门生,又岂能差去哪里。暄景郅对他,是手把手的言传身教,琴棋书画,德行举止,无一不是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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