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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20)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没得商量,北煜,必须死,而且,是你亲自动手。”

许久的沉默,久到让北豫几乎以为是暄景郅已然退了一步。毕竟,从未有过,从未有过这样的场面。暄景郅本不是独断专行之人,除了分内必须的,也甚少强迫北豫去做他不喜不情愿之事,只是今次,这般的强硬态度,让北豫始料未及。

“为什么......”

为什么?方才压制下去的怒气登时便被重新点燃,骤然回首,眸中愠色陡增,阴沉着脸,甚至连走过案上去取柳条都等待不及,在掌心中聚气,五指微曲起,掌风所至,便隔空将案上剩余的几根柳条拿在手中,双手几个来回便将七八根柳条拧成一股拇指粗细的藤鞭。

“嗖啪!”没有任何前奏,暄景郅手中的柳鞭就狠狠抽打在北豫的背上,上好缎面的衣料登时便撕扯开来,皮肉耐不住巨大的压力,也随即迸裂,鲜红的血浸在中衣之上,不多时便晕开了一片血迹。

“好一个为什么,我告诉你,没有道理,就是我,暄景郅,今天要你杀了他!”

“嗖啪!嗖啪!嗖啪......”

接二连三落下的藤鞭让北豫已然压抑不住喉中的叫喊,铺天盖地袭来的疼让他几乎昏厥,鞭子落得毫无章法,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物已然是被打的如破布一般,脑中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无休无止的鞭打让北豫嗅到了一股绝望的味道,那是那年在济贤观中他被人几乎打死、连日高烧才有的绝望。那次,本以为晕厥之后便能见到已然身首异处的母妃,却到底没能死掉,不知被谁所救,才有机会活着遇见暄景郅,活着走到今日......

可今日,又有谁来救自己?

他有什么错,连自己的父亲都亲手杀了,他只想保全自己的弟弟而已,他不想变成如北祁一般为了王权,为了江山,可以不顾一切。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也迷蒙不堪,恍惚间,是师父巨怒之下的声音:

“早知今日,我当日何必苦心护你回京,潭州城中一世安逸,你也不过如此,是我太高看于你,天将大任,你担不起!连北祁的儿子你也不配做,如何做我的学生。”

不是的,不是的......想反驳,却无力张口,北豫受得住这藤条戒尺的鞭打洗礼,却受不了暄景郅的失望。即便是此事他不愿让步,却也从骨子中害怕师父对自己的否定,他更受不了暄景郅说他不如北祁,如果说,他这一生最在意的比过,那也只有北祁一人,那是同为君者的角逐......

浓重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唇齿开合间含糊出了一句:

“既不配,您打死我便是了。”

“好好好,你死在我手上,也比来日死在北煜手上要好,便当我十年心血,尽付流水了。”

“嗖啪!嗖啪!嗖啪!嗖啪!”

暄景郅手中一下狠过一下,北豫脑中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甚至他觉得,也许今日,便要死在这玉泉院中,如果就此死在师父手中,也算报他十年来的养育栽培之恩......

在意识完全陷入深渊之前,房门被外面“咚”一声踹开,北豫心上一松,便彻底昏了过去,也许在昏迷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又是谁惹的哥动怒了?”

有些昏暗的房中骤然自门外打进一道亮光,抬目看去,来人便像是自带着光辉走入房中。

手打着一把折扇,一手负在身后缓缓踏进,一袭浅灰直裾显得恣意闲适,眉目之间与暄景郅有五六分相似,周身的气度比之暄景郅却更是温润许多。

不同于暄景郅身上若有似无的凌厉与强势,暄景函是真真正正端的一派世家公子,名流雅士的气势。嘴角噙着的一抹浅笑在看到地上的北豫时顿然便僵了僵。

“啪”的一声合了折扇,伸手一探便用其拦下了暄景郅停在半空中的手,两力相抵,暄景函顿时感受到暄景郅手上的力道,本有预料,却不想如此强烈,强烈到暄景函几乎抵抗不住哥哥手上灌注的内力。

“哥!”

兄弟二人对视许久,终是暄景郅缓缓撤了力度,柳鞭落地,甚至还有赤红的血液顺着鞭梢流下。

北豫早已昏死过去,惨白的脸色就是比之死人也好不过哪里,身上深浅不一,长短不齐的伤口一道一道显得触目惊心,一件中衣也早被抽成了破褂裹在身上堪堪垂着。任是谁来看,也绝对料想不出此人就是每日在宣室殿上把满朝文武逼得冷汗直流的当今天子。

“你把他当犯人审吗?你别忘了,就算是你学生,他也是现今稳掌玉玺的国君!”

“就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我才要教他应该做的事。”暄景郅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好像方才动怒发火之人不是他一般。

“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你瞧瞧,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当年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小徒弟?”

“你出去。”

暄景函也不再搭话,只是脚步未走向门外而是迈入了里间,待他取了榻上的一张薄毯走出时却是看见暄景郅已然褪了自己身上素白的外袍将北豫裹得严严实实,打横将北豫抱在怀中,稳步踏出房门,只留下一句让暄景函不知作何感想言语:

“今日你什么都没看见,记住。”

绕过几厢回廊,走回北豫住的院子,抬脚踹开了房门,将北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上,身后从肩到腿,没有一处好地,伤最重的臀上,有几处几乎是连着皮肉抽下来的。

一把撕扯开北豫的中衣,将衣物全部取下,再取过药箱,拿出一众瓶瓶罐罐,拔出瓶塞,眼也不眨的便倒了下去。暄景郅手下极快极稳,虽是如此,动作却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仔仔细细的给每一道伤口上过药,哪怕只是一开始的红肿也没有放过。

心知今夜必定高烧,便又替北豫把过脉,开好药方,吩咐人煎好。

温水淘过方巾,轻轻替北豫拭去脸上的汗水,望着北豫趴下的睡颜,脸上没有丝毫血气,就连唇上也惨白如纸身后的伤根本不能盖任何的织物,谁能将这样的北豫和那日谈笑间杖毙王竟轩的人联系在一起......

伸手捋了捋北豫的发丝,唇角微动,却终是坐在一旁,不再吭声。

第19章 风萧雨夕(下)

两天,整整两天,北豫的高烧才堪堪完全退下。

两天两夜暄景郅不眠不休的守在北豫身边,每日夜里喂水喂药,暄景郅都悉心的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孩子。朦朦胧胧间,北豫也曾醒来过几次,像是看到了床边最熟悉的身影想说话,却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最终是一极温暖的手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伴随着不太真切的声音,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乖,师父在这儿呢。”

如此反复几日,待北豫完全清醒过来,眼前却空无一人,转动了一下干涩的眼球,却望到书案后正执着一卷书在看的暄景函。想要开口,却发现喉中干涩的发不出音色,抬手举了举,身上覆着的一层轻薄云丝被便将将要滑落。暄景函抬眼看见北豫醒来,立时便放下书卷走过,倒了一杯清水扶着北豫喝下,长舒了一口气,才坐在床前对着北豫笑:

“陛下可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我都不知如何应付每日的使臣。”

刚刚清醒过来的北豫脑中还有些空白,骤然看到暄景函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待想起他晕倒之前的场景,心中苦涩的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听着暄景函明显打趣的话,极勉强的在唇角勾起一抹笑:

“小叔,你怎会来此的?”

暄景函却是眼睛一瞪,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北豫的额头:“得了,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我去给你取些吃的来。”

打开房门,意料之中的看见暄景郅立在窗下,手中还端着一碗白粥几碟小菜。唇角一抽,暄景函眼神向门内一荡,意味分明,暄景郅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托盘交给暄景函,在窗边望了望屋内俯卧的人,最终,也只是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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