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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85)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肃杀的寒风如利刃般凌冽,卷着漫天劲如钢骨的雪粒铺天席地的洒下。北风呼啸而来,带着不远处的兵马嘶鸣之声,携着这犹如万丈寒冰之下的彻骨寒凉,一寸一寸咬噬着伤痕累累的肌肤。

手提长软剑跪立在崖边,一腿单跪在地,右手驻着剑锋插在雪地之上,暗红色的血珠顺着闪着寒光的剑锋流下,滴在剑尖,终受不得那蚀骨的寒意,结成血霜。

我不知,那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我亦不知,那血,是尚带着温热的,还是早已冰冷的入骨。雪花飘洒在眼前,顿时便将视线掩盖的模糊不清,耳边的马蹄声响愈来愈近,右手用劲勉力撑起,强压下胸口撕裂般的痛楚,终于,在那兵马进入视线之前提着长剑站起。

看着昔日同僚为官、一手提拔的上官华,唇角,终于缓缓勾出了一抹笑意,却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苦涩,还是欣慰,又或许,是那一脉深深的嘲讽。

上官华,终究是为他的主子效命,即便,曾经是我暄景郅亲手培养于他......是了,大周的主子,只有一个,他上将军的主子,也只能有一个。

北豫,你很好。

待回神,却是为首的将领已策马至面前,冰冷长刀直逼着面门,入耳的,是上官华作为武将特有刚劲冷厉的声音:

“暄景郅,后面便是万丈深渊,你已无路可逃,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本将军还可念在你昔日知遇之恩,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免你一死,否则.......”

免我一死?只觉刺耳。

“呵,你若是有本事,今日便取我性命,否则,本座定然取你项上狗头!”

“冥顽不灵!”

上官华大喝一声,足上用力便飞马而下,长刀直逼面门而来,右臂用力,用手中长剑分离一抵。

“铛!”两刃相交,星火四溅。

“上官华,你这辈子也赢不了我!”

“那你且先试试!”

兵戈相见,腿脚相搏,面对着对方一招凌厉过一招的攻势,再难压下胸中的痛楚。事已至此,已然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连格挡也愈发吃力,终于,喉间的一口腥甜再难压制,鲜血顺着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一片素白衣衫。

右手扶住胸口跪倒在地,上官华的长刀已然架在颈边,手中的长剑也被踢出几丈开外。

“暄景郅,枉陛下多年来称你一句老师,你又如何担得起?时至今日,我便替陛下除了你这受后世万代唾弃的小人!”

老师!一股热流划过心间,记忆忽闪间,似是曾经在天子山上的那些岁月一幕一幕的涌上脑海。那个少年软软糯糯的叫师父的样子......

今时今日的境地,竟,皆是拜那个少年所赐!

暄景郅,你好不讽刺!

我一手将北豫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却原来是要用自己的血去换。

哈哈哈哈哈,暄景郅,北豫的帝业,你终究成了。

“陛下,要我死?”我不知道,为何时至今日,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不知究竟在隐隐期盼着什么,也不知究竟还能有什么是能够被期待的,今日的结局,自二十年前便已经料到,只是,挡这一切真的来临时,究竟是抱了一丝莫名的希冀。其实,也早已料到了后面的答话,只是,也许是想最后打破那一丝根本不切实际的渴望?

我不知道。

入耳的,是上官华带着深深嘲讽的语句:“怎么,像你这样的人,难道还奢求陛下能饶你一命?陛下口谕,务必取你性命!”

这一刻,忽然都平静了,好似天地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天地之间遥遥九万里,现下,却只剩下这冰雪漫天的一隅天地。抬首看着立在身前的上官华,忽而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极浅淡的笑:“上官将军,我只望你,此生都如此效忠于他。”

一滴热泪控制不住,瞬时便滑落出眼眶,我暄景郅这一生,为了北豫,为了暄家,为了景函,赔了一世,终究,走在这一生的末端时,却是孤身一人,受人唾弃。

万物重归本真的宁静,我定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转告他,是我对不住他。”

勾唇一笑,阖目。豫儿,已然手揽大权,睥睨天下、景函也早已接手家主令,明正其实、暄家回归番禺,未受牵连。

很好,了无牵挂,也是我离去的时候了。

运起内力,真气在体内四处流窜,经脉碰撞间,已是尽皆断裂。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倒在地上目光忽闪间忽然看见一袭大红的身影策马而来。

“暄郎!”

小弟跳马扑在我的身上,肌肤的接触间,是熟悉的温暖,露出会心的笑:“小弟,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她盈盈望着我,一如当年的温存:“你我夫妻,从此不离不弃。”

十指相扣,早已忘却了身上的疼痛,直至风雪卷来,再也没有知觉。

......

建元十一年冬,北豫登基第十一年,左相暄景郅叛乱,后被大将上官华所捕,畏罪自裁于京郊黑风岭。

————————

“小弟,小弟小弟!”夜半时分,暄景郅握着曲清妍的手忽然大声喝叫。

“暄郎,暄郎,你怎么了?”曲清妍推醒身边已然出了一身汗的暄景郅。

“做了一个梦......”

真的,是梦吗?

我不知道。

第77章 番外之春生(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番外比较长,预计有三章,是北豫和暄景郅初见时的样子。

山嶂远重叠,竹树近朦胧,开襟濯寒水,解带临清风。

初春的天子山,总是带着些严冬遗留的寒雪陡峭,溪流潺潺绕着山中小径蜿蜒盘旋,世间本是无路,自当,是当人走的多了也便就成了路。

绕过重岩叠嶂,穿过一方竹树环绕,登石阶而上,山中的青石阶上总覆了一层滑腻的苔藓,足上的墨色十方鞋踩在上面,总是有不稳当的感觉。

我顺着蜿蜒盘旋的石阶慢慢走上,扑面而来的是绕眼的淡青浓绿,天子山地势险要,这通往天子山顶的路更是鲜有人迹。微微提了身上的灰色袍子拾阶而上,一级一级走过,待走至最高处时,后背已经隐隐沁了一层薄汗,临水而望,看到的是额头上几颗晶莹的汗珠……和红肿的双颊。

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探出手去撩那尚带着几分寒意的潭水,拭了拭面颊,冰凉彻骨的水接触到烧灼的面上时,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捧了更多以消面上火辣的痛感,初春的潭水到底很快便将脸上不时传来的疼痛压下,红肿也稍稍消退。

望着谭中倒影,伸手解开了束着发丝的布条,用手蘸着水将头发重新绑好,理的纹丝不乱。

衣冠整洁,也许是我这一年来唯一不曾变得习惯。

水中的人,不辩悲喜的神情,明显大了许多的粗麻制衣衫包裹着瘦削的身子,眸中沉静好似一汪死水,仿佛任何惊涛骇浪亦不能掀起眼中的丝毫波澜,是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这,就是如今的我呵……

天子山的绝壁悬崖向来颇负盛名,我立在绝壁的边上,看着满目的万里江山,望着远处即将落下的昭昭红日,眼中映射的大抵皆是绝望和讽刺。

瞧,这夕阳,今夜落下了,明晨,却又升起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是有一日,它累了,不愿再升起,大概便永远睡在那山的背后了罢…….

那山下是什么呢?是尸横遍野,还是芳草如茵?又或者,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事都在那里吧,那,不是九泉之下么……

“呵呵呵呵……”我轻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山谷间回荡,有些凄厉,有些刺耳。

来到这里已近三载,我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没有了悲喜可言,或者说,是没了感觉。我不再会为了那些人的刻意羞辱而生气,不会再为了粗重的活计委屈的掉眼泪,更不会为打在身上的木棍竹杖去辩解什么,这些,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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