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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94)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曾经的他,一如北豫一般,多么渴望一个家,一份亲情的温暖,可这些东西,于他们这样出身的人而言,根本就是毕生都得不到的奢侈。

回忆渐渐散去,暄景郅感受到来自指尖的一抹些微的痛意并伴着分明有些刺骨的寒冷,抬手抹了抹面上分明已经有些干涸的痕迹。从六岁到如今的年过半百,暄景郅忽然觉得好累,累的他想从此便这样睡过去,永远也不醒来。这残破不堪、宛如秋风落叶一般的身躯究竟是挡不住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了,他暄景郅,老了,残了,也不中用了......

众叛亲离,无家可归。

他的小弟,他的兕子和阿楠,还有景函......枉他暄景郅活这一场,到头来,连自己至亲至爱都护不了,究竟是何意义?

心念到处,执念愈深愈是头疼,如今的暄景郅,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刚才那股好不容易压下的疼痛又隐隐约约的发作起来。自上次在梓州城中遇刺,他冲破禁锢动了真气,以致于旧毒复发,被程灵废去一身武功,全身真力尽散之后,他的身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一日的消瘦憔悴下去。失了武功,又受过重伤的他比之常人也要虚弱上几分,若是好好的将养也便罢了,可偏偏又到了这西北苦寒之地饱受摧残。

说到底,这痨病,根本就是生生的累出来的。似肺痨这等富贵病,本就是药石无医,只能靠着精细的法子养着才能保命,更是最忌讳劳心费神。但单单是看暄景郅这三个月来的做派,日益严重也算是情理之中。

胸腔之中勉强压抑下的痛感一波胜过一波,暄景郅用尽全身力气终究也是不抵前胸那股撕心裂肺的痛。疼,是真的疼,这病每每在深夜发作时,几乎能去掉他半条命,暄景郅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待得稍微平息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心知来不及再用手帕掩口,一手握着椅子的扶手便是一口血咯出。

胸腔疼的厉害,连带着右腿膝盖那处碎了髌骨的旧伤一并叫嚣起来,暄景郅疼的全身都蜷缩在椅子中,颤抖着惨白如纸的双唇,额上的冷汗顺着身躯的剧烈抖动扑簌簌的往下掉。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的夜晚。每一个深夜,一盏忽明忽暗昏黄的烛火,伴随着窗外“呜呜”怪风的呼啸,他就是这样,握着拳,一个人硬生生的捱过这几乎能够要他命的时刻。

世人看到用兵如神的他,世人听到文能□□武能定国的他,便是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深夜换来的。

自然,此等状态下的暄景郅自然无暇注意到窗外的那一抹身影,事实上,即便他的痨病此时没有发作,以他如今等同于废人的内力修为,也根本察觉不到窗外的人声动处。

来人身着一袭夜行衣,袖口处用绑带束的严严实实,显得十分干练。三千青丝亦用了一条黑色的发带牢牢束在头顶,一顶斗篷上垂下的黑纱遮了面孔,腰间的束带尽显身姿的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事实上,今夜到访之人远不止这一个女子,此刻的院中已然站了五六个身着夜行衣之人,而其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在深夜拜访暄景郅。一行人无论从身手打扮,还是谈吐行动,处处都昭示着其江湖中人的身份,并且,单看其身手,便知绝非是等闲之辈。

为首的女子站在窗外观察许久,从暄景郅发病开始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确认了眼前的这个暄景郅的的确确如密报中所写一般:武功尽废,瘸了一条腿,还患上严重的痨病之后,再不犹豫。

一脚踢开房门,黑衣女子直直的向书案后的暄景郅走去,冲着面前人分明浑浊的双目,挑了挑眉梢,眼前这个须发花白,眉梢眼角尽显老态的老者,便是昔日传言中号称公子世无双的暄家大公子?那个据传是江湖第一高手,稳坐玄霄宫头把交椅的萧九卿?呵,看来也不过是人云亦云,浪得虚名罢了。

“萧宫主,我家主人久闻萧宫主大名,盛邀一见,特命在下来请您随我走一趟。”

自然,说的客气些叫请,而眼下的暄景郅,又岂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一夜怪风突起,无人察觉,第二天清晨,从暄景郅贴身小厮的口中传出:相国失踪了。

第85章 胜负终了谁家定(三)

毛毡羊皮的帐篷伫立在北风凌然的飞沙走石之中,便是静坐房中也能听得出这西北边塞之地得风沙何其的凌冽刺骨,道道如似利刃般的寒风卷夹着粗粝的沙石生生的刮上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毛毡围壁上,吹得四周呜呜作响,吹得房中本就摇曳跳动的烛光更生地晦暗不明。

赤乌条纹勾股勾勒出极富有部落象征意义的图腾,透着晦暗不明的烛火映照在夜空中,显得粗犷却又平添了几分神秘。乌单国本为大周驭下玉门关外的一个少数部落,世居西隅。因其部落种族常年茹毛饮血,生啖禽鸟,故因由几百年的逐步讨伐占地,一个边陲之地的蛮夷部落,竟也隐隐有了开国称王的势头。

自然,虽则如此,却也远远无法与中原地界一统九州的大周相比。周朝国君一为保塞外安定,二为稳其在位之主,曾经下旨封其为诸侯国,由其族人自治,而大周则在其国都境内设刺史府,常年驻派咸阳内官大臣在其境内,定期派送咸阳分发下来的果蔬油盐给乌单国的百姓。自然,除此之外,相供给的还有一应的吃穿用度,诸如棉麻绫罗、桑蚕绸缎、四书五经、典籍史书等。而乌单国主作为受封诸侯,自然也要年年上供牛羊等物资。

由此,两方相安无事数十年,边境稳定,百姓各居其所,安居乐业。而所谓人之性贪婪自然不仅望只得到如此便好,一任又一任的国君终于推翻了这种平衡。由此,乌单国再次与大周交恶,本就是游牧民族的乌单国在此之后长达将近数十年的辰光里与大周兜着你追我赶的圈子。直至此次,终于惹恼了生性本就颇为阴沉的北豫,暄景郅带兵平乱终于再一次结束了这种混乱的局面。

乌单国的营帐中,一顶羊皮包的帐篷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虽则如此,但账外负责看守的兵卫却委实不少,几乎到了一步一人的地步。若是再细看去,只见这些兵卫个个怒目圆睁,眼神所到之处警惕的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丝毫不被帐内传出的气味所影响。

账内的摆设极为简陋,一堆一堆散着霉味的稻草杂乱的堆积在地上,乌灰发黑的稻草丛中不时的爬过一两只蟑螂,偶尔稀碎的声音中,几只拖着细长尾巴的老鼠快速的穿过。地上摆着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里面盛着一块分明已经流着粘液却还挂着血丝的马肉,并着半块黑黢黢分明已经馊了的窝窝头,再往旁走两步,还有一张两根木条搭成的矮凳上放着一盏残蜡烛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设。

暄景郅被铁链捆了双手牢牢的绑在身后撑起羊皮帐篷的木条上,双腿倒是未做约束,只任其蜷缩在酸臭难忍的稻草堆中,口中则满满的塞着一块破布,让其发不出半点声响。牛羊特有的膻臊充斥四周,也堵满了暄景郅的鼻腔,本就虚弱不堪的身躯此刻更是窒息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死一般。本整整齐齐束在之中银冠的发丝此刻几绺几绺黏腻的缠绕在一起,几根已经发了霉的稻草夹杂其间,衬的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孔更是平添了几分颓败。

如今,能让乌单国如此提高警惕看守的,自然是比粮草还要紧要百倍的东西,而暄景郅作为此次两国交战的带兵主帅,此刻却被掳至敌营之中,自然是被乌单国视作头等紧要大事。

三日,暄景郅已经被困在这顶羊毡帐篷中整整三日。这期间,除了每日有半块已经馊臭的窝头和一块同样已经变质,被火烤的半生不熟的马肉之外,只有大半日才会来调换一次分明卷携着泥沙的水。自然,暄景郅这幅样子肯定是无法自己进食的,而乌单国既敢囚禁此次大周带兵的主帅,不用细想,便也知道是留着他暄景郅大有用处的。故而,每日便是强灌,也会将这流着粘液带着血丝的马肉硬给暄景郅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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