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魁伶(60)
她一个人左思右想,心潮澎湃。却忘了轿内之人还在等着她说到底是什么事呢。
邱长卿见她双眼呆滞,一时默然无语,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她。心道:嘿!我没恼你,你倒先恼上了。
公孙辰鱼听了,也不做分辨,仍是一个人默默思索着。
走了半个时辰,宋一喜道:“到了。”
停了轿,邱长卿和公孙辰鱼二人下来。
公孙辰鱼仍搀扶了邱长卿。
宋一也忙把马系在一旁,过来搀扶少主人。
众人往沈大夫医馆里头走去。一进去,医馆里排队候诊的病人很多。
沈青石在一旁帮忙,扭头一看,惊喜地跑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又看一眼被搀扶着的邱长卿,赶紧把人往里让,“来,往这边走。”他们进了一个小的隔间。
沈一融见是邱长卿来了,早赶了过来。招呼道:“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
众人见礼毕,散开来,把沈一融让进去。
沈一融一看邱长卿的神色,一脸的喜色顿时沉了下去。坐在邱长卿的对面,替他把了把脉,“贤侄这内伤受得可不轻啊。五脏六腑均受到了波及。”又俯身扒开邱长卿的衣服,用手掌摸一摸,“胸部的肋骨断了三根。”
邱长卿本来也以为不慎严重,此时却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他点点头,“有劳沈伯父替小侄诊治了。”
“快别坐着了,赶紧躺下来。贤侄,你这要静养一个月,不敢再有损伤,否则会损害内脏,危及性命。养伤期间,切勿再发生撞击,忌酒肉和美色。”沈一融安排邱长卿在一旁的矮榻上躺下,“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抓药,着人煎好送来。”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邱长卿伤得这样重,一时之间,想到邱老爷子,都垂了头,不知该如何向老爷子交代。
邱长卿安静地躺着,见众人都没说话,轻笑:“别垂头丧气的,我又没死。回去的时候,装一装,也就过去了。不就一个月嘛?不碍事的。”
公孙辰鱼却想道:离初十没几天了,到时候府上肯定要为他庆生,定要热闹一番。他作为寿星,不能不出席,可出席,他的情况可是滴酒不能沾的。到时候定要穿帮。
沈青石见他们都面色沉重,本来想拉着辰鱼多说说话,可见她愁眉苦脸的,也自觉不便多言。招呼了一声,仍出来帮着父亲料理医馆里的琐事。
一个时辰后,沈青石端了药碗来。“邱郎君,来,喝药。”
邱长卿乖乖把药喝了。他昨夜没睡好,此时喝了药,身上的痛楚减轻了,渐渐有些困顿起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邱府自家的床上了。
床边守着宋一和公孙辰鱼。
裴旻昨夜一宿未眠,此时也困了,躺在外间的榻上。
“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在沈大夫的医馆么?”
宋一立身答道:“沈大夫派了一辆马车送郎君回来的。”
“府里的下人没看见罢?”
“只说是郎君喝醉了。”
“嗯。”
“沈大夫说了,郎君要养足足一个月的伤,怕是瞒不过主人,要不要去主人那儿说一声?”
“不必说了。除了让父亲担心,严加管束我之外,还能有何益处?”
“是。”宋一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邱长卿和公孙辰鱼,邱长卿仍躺着,双目睁开,望着帐顶。
公孙辰鱼抬顺着床沿,屈膝一跪,抬眼望向他,犹豫了一会儿,挤出两滴泪,缓缓道:“郎君,都是奴的错,你打死我罢。”
第50章
邱长卿起初并不理睬公孙辰鱼,后见她跪了,又求自己打死她,这才气消了一大半。
侧脸一看,“你这是作甚?起来。”语气很坚决,“你这是要气死我么?”
公孙辰鱼哪里敢惹他生气,赶紧从跪着变成跪坐在自己腿上,低了头,哑着嗓子道:“郎君,你受这么重的伤,都赖我。”
邱长卿却并不生气,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拽起她来。“我没事。你回去休息罢,叫秋实过来伺候我就行了。”
公孙辰鱼点点头,准备退下,往外走了两步,发现他仍拉着自己的手,没有放下。
她正要回头,邱长卿却把手松开了。她步履坚定,走了出去。
邱长卿的目光灼灼,始终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心道:我这又是何必?
听得这腹语,公孙辰鱼微微地叹口气,仍走出来。见裴旻躺卧在外面的睡榻上,已经睡着了。
公孙辰鱼去叫了秋实过来伺候,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管家王二见着辰鱼,便阴阳怪气道:“小娘子一夜未归,叫人好不悬心!今儿早上,一个叫乔鹿的丫头来找你。等了半日,没等着,就回去了。”
公孙辰鱼见管家如此态度,想是自己哪里惹恼了他了,便赔笑道:“是,辰鱼知道了。有劳王管家。”
辰鱼赶紧快马回去一趟,报了个平安,仍速速赶回邱府。
邱长卿受伤后,卧床静养,每日喝药,给沈静姝和辰鱼上课的事情就停了。邱长卿自己虽然不上课,但委托裴旻给她俩上课。
一转眼过了七八日。明日就是初十,邱长卿二十一岁生辰。
今晚是暖寿,照例也要举办家宴。
小厮来请:“郎君,主人说,明日是您的生辰,今夜举办家宴,请郎君过去一叙。”
邱长卿坐卧在睡榻上,披散着一头墨黑的长发,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小厮退下。
宋一急了,闪出来,“郎君,受伤的事情还是跟主人说了罢?”
邱长卿坐起身,眼角邪魅一笑,“说甚?”
到了晚间,邱长卿梳洗好,由宋一和秋实跟着,来了邱阳雎的上房。
邱长卿垂了头,恭敬地作揖问安。
邱阳雎抬眼望向儿子,面无表情,“这些天,都不见你到跟前来问安,忙什么去了?”
宋一和秋实一听,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心里不安了起来。站在一旁,一动不敢动,生怕引起主人的注意,要拷问自己。
邱长卿面露惭色,恭敬地答道:“儿子最近迷上了吴道子的画作,故沐浴焚香,闭关临摹他的丹青,未能到父亲跟前尽孝,请父亲责罚。”
邱阳雎见说,脸色稍缓,大笑:“这孩子,怎么这样大了还是这样痴顽,一迷上什么大师的作品,就不吃不喝,也不出来见人,只是一个人呆着。成什么样子?”
邱长卿松口气,走上前,挽住老父亲的手,轻笑:“请父亲放心,儿子知错了。”
宋一和秋实这才长舒一口气,轻松地站着了。
父子二人坐到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美酒佳酿。
邱阳雎的通房婢女白薇在一旁伺候。
邱阳雎怜爱地瞅着儿子,见他最近又瘦了些,不禁有些心疼:“长卿,你又瘦了,今夜是暖寿,你多用些。”
邱长卿也撑着自己的病体,乖巧地顺着父亲的意思,捡了好些素菜吃了。
“你多吃些肉,这鹿肉是现杀的,吃了补体,你太瘦了,来,吃一块。”邱阳雎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块鹿肉,又举起酒杯,“来,我们父子俩干一杯,祝贺我儿生辰吉祥如意。”
宋一和秋实见了,不觉露出吃惊的神情。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是在说:哎呀,糟了。
邱长卿赶紧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恭敬道:“父亲,儿子为了诚心作画,最近是酒肉都不沾的。今夜暖寿,按说该尽情畅饮,与父亲共叙天伦之乐。只是画作尚差最后几笔,不敢前功尽弃。等画作成了,儿子献给父亲,聊表孝心。儿子以茶代酒,敬父亲一杯。”
邱阳雎面色微沉,望着儿子手中的茶杯,沉默了几秒,勉强挤出笑来,“也好。”
晚宴过后,父子俩又叙了些闲话。邱长卿这才辞了父亲过来自己的房中。
秋实悄咪咪对宋一道:“吓死我了。幸好郎君机智,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