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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3)+番外

惊魂铃激越的铃声戛然而止,一动不动悬在门下,破旧而黯淡,彷佛月光投射在墙上的一道浅浅黑影。

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如那消散的雾气般未曾留下半点痕迹。傅长亭回到床边继续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

翌日一早,平易近日的王侯前来敲门:「道长昨夜睡得可好?」

已经习惯了傅长亭的寡言,秦兰溪对他的冷漠面容浑不在意,迳自说道:「这些天路途劳顿,果然是困乏了。昨晚竟睡得不知不觉,待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真是要不得,倘或行兵打仗,如此大意,是要被夜袭的。」

饮过赫连锋递来的茶,他又微笑感慨:「本王都不记得,上一回睡得这般安逸是什么时候了。赫连,你记得吗?」

赫连锋摇头道:「属下忘了。」

「我可记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促狭一笑。

赫连锋古铜色的脸庞上写满困惑。秦兰溪却不再多言,抓起桌上的包子,去逗引店主家的小孙子:「豆子,昨晚又尿床了?」

「才没有。阿莫说,再尿床他就不和我玩了。」

「哈哈哈哈哈……是吗?那後院晾的是谁的裤子?」

望着他闲适的背影,赫连锋眉头紧锁:「有古怪?」

傅长亭口气呆板:「小小鬼魅,不足挂齿。」

赫连锋神色阴沉,看着他欲言又止。

木头脸的道士安静地喝着豆浆,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股不属于人世间的气息正游走在这座小城的每一个角落。既分辨不出它的来处,亦追寻不到它的去向。有时明明盘旋在鼻间,一阵风,或是一个转身,便又消散不见。

夜间,雾气四溢。

静坐修行的道者猛然拔身而起,不待鬼影现身,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直刺浓雾深处:「孽障,你还敢来!」

「在下韩觇,望请道长慈悲,移驾观礼,一偿小妹夙愿。」剑尖下是一张俊秀细致的脸。那鬼半低着头,只一双清亮的眼微微上抬,镇定地看着长剑另一头无心无情的道者,「观礼之後,在下愿以厚礼相赠,酬谢道长恩泽……」

「满嘴胡言!」傅长亭道心坚韧,厉声喝叱,再度翻掌向前,「此次定不饶你!」

「唉……」湛蓝雷火之下,鬼影怅然歎息,後掠而去,「明夜此时,在下再来打扰。」

傅长亭拔剑追去,长街之上,凉风习习,莫名而来的鬼雾与雾中的鬼魅转眼不知去向。

翌日夜半,他果真如约而至。一身干净的浅灰色道袍,一头长发用莲冠整齐梳起,眉心之上露出小小的一个美人尖。

「道长当真不愿答应在下吗?」一如前两晚,他守礼地站在门外,脸上淡淡透着无奈,「我家小妹对道长确实一片真心。万求道长开恩,前去见她一见。」

「孽障,休得胡言乱语蛊惑人心。」冷面的道士断然拒绝。衣袖无风自动,他提剑在手,左掌间雷火闪烁,话音未落,便挥掌打去,「道即是道,魔即是魔。人鬼殊途,魔道相争。正邪善恶,岂容混淆?」

「原来在道长眼中,人尽是善,鬼尽是魔。」生生受下他一掌一剑,韩觇未如前两次般逃逸,反而强行拦在傅长亭身前。

道者眼含冰霜,掌间又是腾腾一团火焰。孤身而来的鬼魅抿起嘴,倔强回视,脸色在灿动的雷火下越显青白:「若我说,鬼中亦有善者呢?」

「为何没有?」秦兰溪不可思议地反问。

傅长亭正襟危坐,不假思索开口:「道即是道,魔即是魔。道扬善,鬼作恶。」

「人中既然能有恶徒,为何鬼中便不能有善鬼呢?」他是帝星应世,胸怀仁德,泽被天下。

固执的道士一口一口尝着寡淡的馒头,缄默不语。

那鬼也这么说。

「大千万象,众生芸芸。难道个个潜心向道,不曾伤过一只蝼蚁,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不曾说过一句污人清白之言?那么,江洋大盗从何而来?乱臣贼子从何说起?宵小奸邪从何解释?当今这烽火乱世又是因谁而起,是谁铸就?鬼耶?妖耶?魔耶?魔从心生。妖鬼既然无心,那魔又是生自谁的心?」

他高高扬起下巴,满眼傲慢不屑:「惩恶扬善,驱邪匡正?哼,凡夫俗子杀人纵火,淫人妻女,你闭口不言,冷眼旁观。我韩觇不过孤魂野鬼,自问一心修行,不曾害过老弱半分惊吓,不曾骗过稚童半点痴妄,一腔诚心邀你做客观礼。道长回绝便罢,三番两次拔剑相对,又作何道理?此举当真如你所言是善?抑或,如我所言,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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