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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塔(46)

第十八章

「原来魔是这么来的。」小道士似有所悟,听得连连点头,继而仰起脸来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敖钦亲他的额头,耐心地答:「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名正言顺把你留在身边。」

自古神魔不两立,仙者一旦入魔,下场只有被诛灭一途。连性情温和的敖锦都开始发急:「这回你要如何跟天帝与众仙交代?」

敖钦反问他:「你要我怎么做?」

「至少不能就这么把他留在东山啊!」

于是敖钦便笑了:「我可以放了他,任由他下得山去贻祸世间。到时候,你的众生们恐怕就……」

他留给敖锦一个无谓的笑便起身而去,小道士还在寝宫内等他。

空旷寂寥的寝宫内早已不许任何人出入,敖钦阖上门扉,拉下自己的衣领,把双目赤红的道者揽进怀里。双眼幽幽发亮的道者乖得像只猫,主动将身躯依偎得更近,张开嘴,将锐利的犬牙深深扎进他的肩头,开始贪婪地舔舐。敖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俯在自己肩头,抬手用手指顺他长长的发。

小道士的道冠早不知遗落在了哪里,原先束得一丝不苟的发现下全数披散在肩头,越发衬得他脸庞雪白双目似血。

敖钦低声在他耳边问:「我是他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蠢道士,是与不是就那么重要?」

敖钦说:「小道士,你喜欢我的吧?先是我,而后才是他,不是吗?他比我笨那么多,既不会说笑哄你开心,又不会习武,连你念的那些经文他都不懂,你看上了他哪一点好?蠢道士,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放在你跟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是谁,你还有本事选那个没人要的,你说我该不该好好笑你一通?」

敖钦最后说:「小牛鼻子,别傻了,东垣已经没有了。」

肩头的道者这才有了反应,松开口,直起身来,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敖钦:「东垣呢?」

敖钦用拇指擦拭他嘴角的血渍,抓过他的臂膀,一字一句对他重复:「没有东垣,从来都没有。」

小道士过了很久才有反应。他挣开敖钦的禁锢径自往宫门外走。整座寝宫早已设下结界,他尚未跨出门槛便似撞上一道无形的墙,直挺挺被打回来,趴在地上半晌才能起身。

敖钦站在寝宫深处看着:「你出不去的。」当时毫无知觉,其实回头想想,这样的口气像极了希夷。

道者听不到,一次次试图跨过门去又一次次摔回来,额角重重碰在地上,血流沿着眼角蜿蜒往下流淌。他又转身往窗边走,窗外即是危崖,云气飘渺连半山腰的孤松都看不见,他眼都不眨一下,纵身往下跃。

敖钦不拦他,静静地看他跃出又被结界弹回来,这一次摔得太重,挣扎半天没有撑起来。这才走近几步去扶他,拉着他起身,发觉道者的右臂已经折了,晃悠悠垂在身侧。于是故意往他的伤处去捏,手下使劲恨不得将筋骨捏碎。

小道士依旧是一脸麻木,不皱眉,不流泪,微微眨一眨眼都不曾有。他扬着一张血迹斑斑的脸冲他笑:「我要去找东垣。」那般澄澈通透的眉目,那般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全数都跟着那双乌黑鎏金的眼瞳消失了,只剩一身浓重的魔气与血腥味,倘若放到人间,刹那间便能起一座白骨之城。

敖钦用力拉扯他的发,迫他不得不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道者空荡荡的血瞳里,敖钦看到自己肃杀的面孔,扭曲一如妖魔:「希夷把一切都禀告了天帝,我保不了你了。」

这就是希夷的本性,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仙者,七情六欲俱绝,不识人间烟火,仙是仙,魔是魔,是是非非从不颠倒,恩恩怨怨从不错算,法理之前,不容半点私情,即便是自己口口声声激赏的后辈,即便是传闻中的自己当年的影子,即便对方有一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孔。

小道士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门槛前,奋力往外奔,而后一路自门槛边摔回敖钦脚下。

敖钦低下眉目看着他:「天帝给了你三十天,三十天后就会行刑。」

地上的道者不做声,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指间沾染到的鲜血,而后把手指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吸吮。

「而行刑者……是我。」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敖钦把小道士抱到房门前站定。小道士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进了屋子里:「是天帝的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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