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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34)

若是再看见洛昙深那么穿,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

第38章

秋天难得出一回太阳,整条街的银杏迎风飘飞,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就跟闪亮的金片似的。

这条街叫寒拂巷,是整个原城最文艺的地方,沿街坐落着风格各异的清吧、咖啡馆、民族服饰店,还有陶艺馆、画廊、乐器坊。好似全城与世无争的人都在这儿生活,日子慢悠悠的,连日光都变得温柔。

工作日,寒拂巷不像周末那么热闹,各家院子里的宠物犬懒洋洋地晒太阳,几只橘猫从围墙上走过,乐声悠扬,和咖啡的香气一同浸染在空气中。

洛昙深将车停在巷口,没有进去。

许沐初特别中意这个巷子,觉得有范儿、有格调。前两年甚至为了追一个民谣歌手,在里边儿买了一个铺子,装成乡村风格,说是供民谣歌手表演。结果那歌手歌没唱几回,嗓子倒是被许沐初给造哑了。后来许沐初有了新欢,歌手拿着高昂的分手费,把铺子一卖,潇洒地去了另一个城市。

洛昙深对此类文艺的人、文艺的街毫无兴趣,总觉得虚。那些所谓的范儿与格调,也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他懒得把车开进去,就在外面等着。

今儿约了安玉心。寒拂巷里最大的一家画廊就是安玉心开的。

赴这趟约之前,他和明昭迟草草聊了聊。

明昭迟说,安玉心没有去过正规的学校,安家请了家庭教师,有的教文化,有的教艺术。安玉心从小学绘画,很有天赋。画廊是明漱昇为了让安玉心解闷,而办起来的。安玉心身体不错的时候就在里面画画,画廊后院还栽种了许多名贵植物,一到花季便鸟语花香。

“反正你也要去接他,不如去画廊里坐坐。”明昭迟还嘱咐道:“玉心的画很有意思,茶也泡得很好。”

他点火抽烟,将明昭迟的话当做耳边风。

不久,巷子里有了动静,他抬眼看去,只见安玉心穿一件雪白的羽绒服快步走来,头上还戴了顶浅灰色的帽子,肩上有两条背带。

居然背着双肩包。

他掐灭了烟,风度翩翩地笑了笑。

“洛少!”安玉心显然很紧张,刚与他目光相触,脸就红了。

他拉开副驾的车门,手挡在车顶,将安玉心请了进去。

安玉心眼睫扑簌,眼中的光影因此而跌宕。

他注视着那眼睫,心中无端发痒。

安玉心却以为他看的是自己的眼,更加不好意思,脸颊越发羞红,连安全带都忘了系上。

他倾过身去,熟练而温和地帮忐忑的“小王子”系好安全带,笑道:“一会儿想吃什么?”

此时离饭点还早,如此问完全是没话找话,但他戴着绅士的面具,恰到好处地掩饰着凉薄的内里。

安玉心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看得心跳如雷,半天才道:“都,都行。”

“那我们就先兜个风,再找个地方吃甜点。”他将车发动起来,“不着急,想好晚上吃什么,我带你去。”

安玉心双手轻轻攥成拳头,整个人看上去生气蓬勃。

他清楚这份生气是自己赋予的,心中却半分悸动也没有。

他实在是太习惯来自旁人的爱慕了,那些倾慕的、觊觎的、渴望的目光他已经熟悉到麻木。反倒是冷漠、空洞的视线更能挑起他的欲望。

例如单於蜚。

安玉心在旁边说着什么,语气羞涩喜悦。他却什么都没听清,唇角挂着温柔的笑,脑海却被单於蜚占据得满满当当。

希望单於蜚像安玉心一般听话,又觉得真要这样了,那就没意思了。

后又想起答应约安玉心出来,是为了渐渐忘记单於蜚,不由得心生懊恼。

这一懊恼,唇角不免压下,那伪装出来的笑便消失了。

“洛少?”安玉心不安地唤。

“嗯?”他这才从思绪中抽离。

安玉心说出一个甜品店的名字,还说想吃那里的芝士蛋糕。

他没听说过,问:“在哪?”

安玉心一怔,眼中忽地涌起失落,“洛少,你刚才走神了吗?”

“不好意思。”他并未掩饰,或者说懒得费心掩饰,“就去那儿吧,你给我指路。”

安玉心顿时黯然,此后除了指路,便没再说其他的话。

甜品店档次不低,客人极少。

洛昙深一改在车上的爱搭不理,帮安玉心脱了围巾羽绒服,又点了几样招牌蛋糕与饮品,轻而易举将安玉心再次哄开心。

他对甜品没什么兴趣,笑意盈盈地看着安玉心吃。安玉心被他的目光笼罩,受宠若惊,以为他正在观察自己,殊不知他看的只是那两扇颤抖着的睫毛。

晚餐在附近的兔肉汤锅馆解决。安玉心自幼被严格约束,从来没有进过大排档。洛昙深往他碗里舀白生生的兔肉,还给他撕开凤梨做的油饼。他吃得满面通红,双目水润,眼睫一颤,就像切断了眼中的星光。

洛昙深手指微顿,心中有些泛空。

八点来钟,明昭迟赶来接安玉心。

安玉心意犹未尽,满眼憧憬地问:“洛少,下次还能和你一起出来吃饭吗?”

洛昙深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帮他戴好帽子,却没有回答。

明昭迟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洛昙深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戴着皮手套的手合拢,手套被绞出细微的声响。

计划行不通。和安玉心待了几个小时,盯着那与单於蜚过于相似的眼睫看了半下午半晚上,竟是更加想念单於蜚。

过去不知道单於蜚的眼睛受过伤,偶尔发现那双眼里红血丝密布,只是觉得平添生机,如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痛,迫切地想要亲一亲那单薄的眼皮。

此地离鉴枢不远,他回到车上,打弯时却犹豫了。

单家的泥潭,他真要一脚踩进去吗?

单於蜚将洗干净的衬衣放在员工储物柜里,一放就是数日。

洛昙深没有再出现在鉴枢,因此单於蜚也拿不回自己的衬衣。

每天凌晨下班时,单於蜚都会站在储物柜边出一会儿神,碰一碰放在里面的衬衣,眼神温柔,就像翻看夹在书里的照片一般。

同事背地里猜测那是他的备用衬衣,没一人知道衬衣与洛昙深有关。

洛昙深不来,两件衬衣都无法物归原主。

温度一天天降下来,单山海不愿意动取暖器,生怕浪费钱,晚上单於蜚进他的屋,给他开上,他半夜偷偷摸摸关掉,白天更是舍不得开。

如此熬着,终于感冒了。

老人感冒马虎不得,很多上了岁数的人就是因为一场小感冒引发各种病症,最终没能等到来年春天。

单於蜚跟苟明请了三天假,白天陪单山海去离家最近的市九院检查、输液,晚上照常去鉴枢上班。

摩托厂都是熟人,规章制度执行得不怎么严,加上苟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请几天假影响不大。但鉴枢不行,请假流程繁琐,请多了容易丢工作。

单山海长吁短叹,自责得快要掉泪。单於蜚尽职照顾他,待他睡着了,药瓶里的水暂时输不完,才去露台上抽烟。

此时本来就是感冒高发季,医院里人满为患。市九院是摩托厂划分出来的,前来就诊的多是摩托厂的工人,还有住在附近的人。大家彼此熟悉,凑在一起就爱闲聊打发时间。

一根烟的工夫,单於蜚听说医院里住了对倒霉的外地夫妇,女的得了淋巴瘤,快死了,男的开三轮车赚救命钱,前阵子却出了车祸,将来生活没办法自理。

他想起洛昙深撞路灯杆的那天,同一条路上还有一场车祸,听说出事的正是一个开三轮车的男人。

人们又说,男人实在没有办法,把仅剩下的钱用在了自己的治疗上,女人现在相当于等死。

露台上风大,他没有再听下去。

别人的悲欢离合,横竖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而住在这附近的人,没有一户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那些感叹三轮车夫妇倒霉的人,未必不是从他人的痛苦中找到些许“我还过得凑合”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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