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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51)

周谨川是他的初恋,他难以忘怀,难以放下。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过往,洛昙深并不知道。

在他眼里,哥哥就是因为善良单纯,爱得太深,才被人欺骗伤害。

这个周谨川离开了也好,哥哥将来还会遇上更好更般配的人。

他没有想到,洛宵聿会因此一蹶不振,直至绝了生路。

周谨川很快与卢鸣敏完婚,洛宵聿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养病期间多次试图自杀,都被救了回来。

洛昙深十六岁,整日守在洛宵聿床前,费尽心思想哄他开心。

“小深。”洛宵聿苍白憔悴,眼中没有生机,“我这辈子循规蹈矩,为了所有人的期望而活,只依着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件出格的事,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哥,你放宽心,我陪着你。”洛昙深焦急道:“你要快些走出来啊。”

许久,洛宵聿无力地摇头,“我走不出来了。”

草木枯败的深秋,洛昙深只是因为太过疲惫,而出门透个气,洛宵聿就避开了所有人,爬上顶楼,跳了下去。

洛昙深听见了那一声闷响,赶回去时只看到哥哥身上绽开的鲜血。

他跪了下来,额头撞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就在一天前,洛宵聿还让他发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都要给周谨川一家留一条活路。

他明知洛宵聿会自寻短见,却仍是疏忽了。

洛宵聿留了一封遗书,向每一位亲人、友人道歉。他说,是自己太过软弱,挣扎许久,却仍是跨不过这一道坎,每一天迎来的都是更深沉的绝望,实在是挺不下去了。

“我与谨川的这段感情,难以分清对错,他不应背弃,而我也不应太过执着。当感情已经消失,本应利落地断绝,我错在放不下。我走之后,请不要去打搅谨川的生活,他出生贫寒,能有现在的成就很不容易。小深,我知道你有能力置他于死地,可你答应过哥,放他一条生路。”

“我活得太痛苦,死反而是解脱。小深,希望你今后不要像哥这样陷于感情的泥潭,希望你有一个随心所欲的人生。”

洛宵聿下葬之后,洛昙深越来越阴沉,他发誓给周谨川一家留一条活路,却没有发誓不动周谨川分毫。

当月,大学因洛昙深的压力,以学术不端开除周谨川。随后,周谨川被毒打,落下永久病根,并丧失生育能力。接着,周谨川失去在任何一个教育机构任教的资格,在偌大一个原城,再无容身之处。

洛昙深执迷于报复,却被洛家的竞争对手钻了空子,爆出“豪门纨绔折辱寒门学子”丑闻,给了洛家当头一击。洛老爷子和洛运承动用了大量人脉与手段,才将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波压了下去。

洛昙深被关在家中,周谨川一家被逐出原城,尘埃仿佛落定,不久,洛昙深却被送往国外接受心理治疗。

“我没病!”他朝洛运承嘶吼着。

“你是个疯子。”洛运承道。

“有病的是你,你的心里没有一分感情,哥被那种人害死,你居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在他脸上,洛运承说:“把你的疯病治好了再回来。”

第52章

穿着白衬衣的歌手开始在舞台上慢悠悠地歌唱,低沉磁性的歌声伴着木吉他的乐声,有如窗外被寒风吹拂的江水。

洛昙深停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轻闭上眼,像是沉溺进了回忆中,又像正努力从回忆中抽离。

“你不是疯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单於蜚突然平静地说。

洛昙深立即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

“你不是疯子。”单於蜚重复道,语气仍是淡然的,其中却含着不加掩饰的笃定与认真。

歌曲渐入高潮,歌手的吟唱美妙动人,洛昙深却觉得,此时此刻,最动听的是单於蜚的声音。

烛光在单於蜚黑沉沉的眸子上镀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洛昙深痴痴地看着这双眼,片刻后笑了笑,“我的确不是疯子,所以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怎么说,过得其实还不错。”

洛运承将他送去国外,是让他一边接受心理治疗,一边上学,他学会的却是花天酒地,享乐纵欲。

当然,这些事他没有必要告诉单於蜚,更没有必要说出一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阴沉冷酷的秘密。

整个原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洛少不爱贵公子,不爱演艺圈的鲜肉,不爱高岭之花,只钟情出生低微的男子。

最初,有人认为洛少只是图新鲜,玩几个就没兴趣了,直到最近几年,众人才意识到,洛少好像真的只对这些普通家庭的男子有兴趣。不过洛少兴趣专一,对人却不专一,身边的情人换得飞快,往往是到手没两月,就换了新人。

对此,他自有一套歪理,许沐初未被说服,但到底是相信了。

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在报复,报复像周谨川那样的人。

周谨川生在寒门,长在寒门,骗走洛宵聿的感情,让洛宵聿执迷不悟以至自杀。他倒是要看看,那些和周谨川一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些年下来,他迷惑了很多人,游刃有余地玩弄着这些人的感情,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看这些人为自己前赴后继。

平征就是他们的缩影。

洛宵聿在遗书中说,希望他不要像自己一样受困于感情,希望他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他做到了,并且完成得相当漂亮。

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他都在心里说,哥,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好,应该没有让你失望。

可这没有倾听者的倾述往往以无声落泪告终——他总是蜷缩在被褥间,浑身颤抖,哑声自语:哥,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这样对待周谨川?为什么你要让他毁了你?为什么你会为了他离开我?

江边有人在放礼花,稍纵即逝的火光倒映在江水中,璀璨如梦。

单於蜚曲起食指,在桌上轻轻磕了磕,眉心浅浅皱起。

洛昙深倏地回神,与单於蜚视线相交的一刻,心脏忽然收紧,像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错事。

他有些错愕——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同寻常。

单於蜚说:“你在发呆。”

洛昙深不由自主别开眼,仿佛一旦与单於蜚对视,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这很新鲜。

他虽然总是披着风度温柔的外衣,但从不担心被“猎物”看穿。

唯有这一次,他察觉到一丝顾虑。

“你在想什么?”单於蜚不再像过去那样冷淡。

他放在桌下的手重重一捏,再抬起眼时已经恢复常态,笑道:“怎么?就一会儿没理你,你就受不了了?”

单於蜚不说话,只是眼神深了一些。

洛昙深点烟,火光照亮了半张脸,而另外半张落入更沉的黑暗里。

吐出的白雾像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堵墙,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曲终了,穿白衬衣的歌手走下舞台,一名穿皮衣的歌手上台调整麦克风的高度。

皮衣歌手的风格与前一位全然不同,开口就是烂俗的流行网红调。

洛昙深皱眉,将烟头摁灭。

单於蜚问:“回去?”

“嗯,太吵了。”

从酒吧离开,洛昙深看了看单於蜚的手臂,说:“伤好之前,不能去餐厅工作了吧?”

单於蜚默了两秒,“嗯。”

“你这是见义勇为,我去跟你们经理打招呼。”洛昙深说。

单於蜚看了看他,唇角不明显地往下一压。

洛昙深靠近,“今天谢谢你,帮我挡了一刀,还听我说了一晚上话。”

单於蜚眼中的光一闪一闪。

“说完我也轻松了。”洛昙深抬起手,手掌在单於蜚脸颊上摩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好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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