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可知深浅(54)

明靖琛这一辈,只有明漱昇一位女性,所嫁的安家亦是豪门。这几年,明氏三兄弟面上和睦,私底下争权夺利,老二与老三隐隐有了联合的势头。明靖琛虽然仍掌着明氏这艘巨轮的舵,但也不得不防着自家人。小妹明漱昇,是明靖琛唯一能够信赖的至亲。

明漱昇即便疯疯癫癫,但她的话,在明靖琛处一定有分量。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吩咐林修翰向明漱昇透露一些欲盖弥彰、引人联想的细节——例如明昭迟将安玉心引去“温泉”,并帮助安玉心买到那仅在“温泉”售卖的特殊药物;再例如明昭迟和安玉心过于亲近,安玉心每次去酒吧,明昭迟都会亲自接送……

这些都是事实,但掐头去尾摆在一位精神本就不怎么正常的母亲面前,却足以拼凑出一个虚假的“真相”——明昭迟混账到了自己表弟头上!

如洛昙深所料,明漱昇怒火冲天找到明靖琛。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理性分析,总之是令明靖琛不得不动手修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如此一来,明昭迟必然消停一段时间。至于消停到什么时候,这倒说不准。

洛昙深心情不错,唯一感到可惜的是明昭迟是明靖琛的独子。明靖琛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把这根独苗给废了。只要明氏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动荡,明靖琛还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明昭迟便仍是明家地位最高的大少爷。

“啧。”他轻嗤一声,向家门口走去。

“少爷回来了。”周姨出门迎接,面色有些紧张。

他一见周姨的表情,就察觉出不对劲,问:“怎么了?”

“夫人在里面。”周姨压低声音道:“等您好一会儿了。”

他皱眉,“她来干什么?”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夫人带了些年货来,都是好东西。”

“年货?”他冷笑,“她这时候来跟我演什么母慈子孝。”

周姨是洛昙深从外祖母家带来的,并非不知道何香梓对两个儿子的冷淡与漠视,但此时也不得不劝,“人都来了,还给咱们带了这么多礼,少爷,您一会儿进去还是客气一些。这大过年的,犯不着生气。”

他敷衍着应了一声,迈步进屋。

何香梓仍是衣着华丽,十足十的贵气,坐姿相当优雅,万无之前在洛家老宅生气之状。

“什么事?”屋里很温暖,洛昙深却没有立即脱下大衣,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何香梓。

母子俩对视片刻,何香梓大约是觉得没有得到应得的尊敬,皱起一双秀眉。

洛昙深觉得可笑,不知何香梓是以什么心态安然坐在这儿,还想让自己亲热地喊一声“妈”。

很小的时候,他倒是想喊,但何香梓根本不给他机会。

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时候,何香梓在满世界玩乐,也许根本不记得还有他这个小儿子。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外祖母和哥哥,“母亲”、“妈妈”只是陌生而又冰冷的名词。

“快过年了,我来看看你。”何香梓端着架子,脸上的笑容像一张生硬的面具。

“看我?”洛昙深一手扶着沙发背,“我有什么好看?看我还不如看看您那几屋子奢侈品。”

“你……”何香梓忍下火气,“我带了些年货来,周姨已经看过了。”

“是的是的!”周姨说:“少爷,都是好东西呢。”

洛昙深微笑点头,“那看也看了,年货也送了,您还要坐到什么时候?打算和我一起吃饭?”

何香梓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没有将您赶出去,也收了您的礼物,这还不算领了您的好心和好意?”洛昙深说:“我的态度有问题吗?”

何香梓气得发抖,“你果然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没有感情?”洛昙深“啧啧”笑,“我身体里可是流着您和洛运承的血。我当然是继承了你们的冷血,才成了没有感情的怪物。您这么说我,可是骂您自己。”

周姨赶紧劝道,“少爷,您就少说两句吧。”

何香梓拿起手包,怒目而视,“亏我还想接你回家吃团圆饭,你说出这些话,太让我寒心了!洛昙深,你还有没有一点亲情观念,还记不记得自己有父母?”

洛昙深就跟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那这位寒心的母亲,在您逍遥快活,在我哥去世的时候,您有没有记得您也是有儿子的呢?”

何香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心里一直有你们!”

洛昙深抬手表示不想听,“我还不知道您?您不过是岁数大了,玩累了,才突然想起自己是个母亲,于是想像别的母亲一样感受来自儿子的关怀。”

“但你不配。”顿了片刻,洛昙深又道:“回去吧,我今天心情好,您扫了我的兴,但我不想与您吵架。”

何香梓怨毒地看了他一眼,愤而离开。

周姨叹气,“少爷,您这是何必呢。她毕竟是您的母亲……”

洛昙深笑了笑,这才将裹挟着冬日寒气的外衣脱下来,“周姨,她拿来的东西我看着碍眼,你和大家分了吧。”

整个摩托厂家属区喜气洋洋的,老旧的楼房挂上红灯笼,贴上用红字写的“福”,竟也显出几分活力。

工人们一年到头都过得紧巴巴的,能省则省,街边的小摊上经常有人为了几块几毛钱争执不休,唯有过年前后,穷日子过惯了的人们才不那么计较钱,忙着给家人添新衣,忙着做一桌好菜,忙着凑角儿打麻将。

单於蜚受伤之后,在餐厅的工作受到影响,但因为洛昙深一个招呼,经理和领班非但不敢给他脸色看,还想给他一大笔“见义勇为表彰金”。

他没收,伤好了一些之后主动承担起力所能及的工作。昨天发了年终奖,钱不多,比那“表彰金”差得远,他给单山海买了一套新棉被,剩下的钱装进信封——每年最后几日,就有讨债的上门。先把钱准备好,那些人来了,才不至于闹出太大的动静。

今年不同以往,他贫瘠的世界里,又多了一份牵绊。

单山海没再提让洛昙深帮忙的事,只是看到床上的新被子时沉沉地叹了口气,“小蜚,咱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我买了您喜欢吃的菜。”单於蜚笑着说:“好好过个年,有我在,您不用担心。”

讨债的人准时而至,单於蜚没让人进门,将信封递了过去。

对方抻着脖子往里面打量,忽然注意到他的右手,乐了,“哟,手给伤着了?跟谁打架呢这是?给哥看看。”

他将伸到跟前的手打开,“你们可以走了。”

“操,给老子甩脸色看?”那人唾了一口,似乎想要动手。

另一人却道:“走了,过年过节,来这一趟我都嫌晦气,你他妈还想闹事?”

单於蜚始终冷着脸。片刻,讨债的骂骂咧咧地离开。

他在走廊上抽了两根烟,估摸那些人已经出了家属区,才转身准备进屋。

“喂!”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看向声音的来处。洛昙深精神气十足地挥手,笑着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唇角微弯,沉静的眼中泛起笑意。

“和我家宝贝儿过年啊。”洛昙深环住他的腰,“快说‘欢迎男朋友’!”

第55章

洛昙深一身浅灰色的皮草,别说是走在摩托厂家属区,就是在原城最繁华奢侈的街道,亦是最引人注目的风光。

单於蜚牵着他的手,唇边始终泛着极浅的笑意。

时间还早,单山海被几位独居的老人叫去打牌。工人们全都放假了,楼上楼下四处是摆开的牌桌子。小孩儿三五成群各自玩闹,有人围在一起争抢一个游戏机,有人抱着鞭炮找地儿放。

整个家属区穷归穷,但热闹起来却是极有烟火气。

上一篇:美事 下一篇:逢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