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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55)

洛昙深从未在这种地方过过年,更是从未感受过这种“底层”的热闹。

外祖母家很温馨,过年却算不上热闹。他最怀念的是洛宵聿带他去游园的时光,那时候他才几岁,和洛宵聿一起猜灯谜、套圈……赢下的奖品全都归他,洛宵聿还奖励了他很大一个糖人。

那似乎是游园会上最漂亮、最精致的糖人。

可在他长大之前,游园会就取消了。这些年他最珍惜的亲人相继离世,他已经习惯了独自过春节。

没想到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春节的气氛如此浓厚。

“啪啪啪啪——”喧闹的鞭炮声几乎在身旁响起,洛昙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要躲开。

“别怕。”单於蜚还是牵着他的手,快速将他挡在身后。

他不是真的怕鞭炮,只是刚才正走着神,反应才大了些,缓过劲儿来后笑道:“我是你男朋友,你把我当女孩儿护啊?”

放鞭炮的小孩嘻嘻哈哈跑开,单於蜚回头看他,仍旧是笑着的,却没有说话。

“你今天心情很好?”洛昙深挑着眉,得意洋洋,“是不是因为我?”

单於蜚眨眼,竟是点了点头,“嗯。”

洛昙深没想到他会承认,怔了片刻,捏住他的下巴,“哟,冰山给我捂化了?怎么老笑?”

和单於蜚生着茧的手不同,洛昙深一双手是精心保养过的,纤长白皙,半分瑕疵都没有,可力气却是男人的力气,捏得重了,下巴不免生痛。

单於蜚捉住他的手,捂到嘴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撩我啊?”洛昙深笑,“不怕被人看见?”

“不怕。”单於蜚说。

“这回回答得倒快。”洛昙深哼了一声,“哎,跟我说说,你们这儿都是怎么过年?大人打麻将,小孩儿放鞭炮?”

“差不多。”单於蜚说:“等到了初一,还可以游园。”

洛昙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单於蜚重复道:“游园。”

“你们这儿……还能游园?”洛昙深以为游园会十几年前就在原城销声匿迹了。

“嗯,厂里的工会组织的。”单於蜚牵着他往前走,“从初一办到初三,就在厂区里,职工自己申请摊位,自己买奖品,赚多少钱都自己收着。”

洛昙深新奇极了,“还能这样?”

“我们这儿比较落后,也比较封闭,大家都没什么钱出去旅游购物,但过年总得找些乐子。”单於蜚一改之前的冷淡,话多了起来,讲得也很耐心,“这个游园会一直都有,很多小孩儿一年里最盼望的就是初一到初三这三天。”

“那今年呢?”洛昙深眼中泛光,“今年也在厂区里办?”

单於蜚指了指厂区的方向,“嗯,有些摊位都已经布置好了。”

“带我去看看!”洛昙深几乎要跑起来,“我们也参加!”

单於蜚的目光很温柔,“好。”

从家属区到厂区要穿过一排排老旧的筒子楼,小孩们在狭窄的小路上穿梭,地上铺满了鞭炮爆炸之后的红纸,两人从嬉笑声与红纸间穿过,跑着跑着,洛昙深心里忽然亮堂起来,好像压抑着的烦闷不知不觉间已经消散。

不久前,当他将车停在家属区外面的支路上时,心情非常阴沉。

每次与何香梓见面之后,他都会低落一段时间,今日在家里憋得实在难受,才想到来找单於蜚。

见到单於蜚的一刻,情绪确实明媚了不少,此时和单於蜚一起跑着,精神更是为之一振。

一串鞭炮从筒子楼上坠下来,火光飞溅,他感到身子向右边一斜。撞进单於蜚怀里时,才发现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力道来自单於蜚手臂。

“说了我不怕。”鞭炮几秒就炸完了,他撑起来,调笑着看单於蜚,“你拉我干什么?”

“保护你。”单於蜚浅笑着说。

“啧,你还得意上了是吧?”他轻轻推了单於蜚一下,又勾了勾单於蜚的手指,“我发现你跟那些小孩儿一样。”

“嗯?”单於蜚似有不解,“小孩儿?”

“对啊。”洛昙深指了指哈哈大笑追逐着的小孩儿,“他们过年就开心,你也是。你看看你,把过去半年的份儿都笑完了。”

单於蜚抿一下唇,眼神认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们笑,你也笑。”

过了好一会儿,单於蜚才轻声说:“我不是因为过年而开心。”

洛昙深看到单於蜚瞳孔里的自己,心里有个地方隐隐约约颤了一下。

“到了。”单於蜚在挂满灯笼的厂区门口停下,“看到里面的摊位了没?”

洛昙深有些恍然,直到单於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要进去吗?”单於蜚问。

“好啊。”洛昙深对厂区已经很熟悉了,从大门溜进去,见很多工人正在装点自家摊位,心头顿生感慨,“真没想到这里会有游园会。”

“初一我上晚班,白天有空。”单於蜚说:“游园会早上九点开始,我去接你吧。”

“接?”洛昙深抱臂笑道:“上哪儿接去?”

单於蜚正要回答,洛昙深眯着眼说:“上你家床上接吗?”

“你……明天除夕不回家?”

“说了陪你过年,你家就是我家。”

单於蜚想了想,“除夕我也上晚班。”

“我知道。”洛昙深道:“所以咱们今天晚上陪爷爷吃年夜饭,就算是过年了。明天呢,白天我和你去给爷爷买几件衣服,晚上你去餐厅上班,我来当你的客人。”

单於蜚摇头,“我给爷爷买了被子。”

“那是你的心意,还有我的心意呢?”洛昙深走到一个空着的摊位上,坐上桌子,“你答应过我,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了,大过年的,我不该给爷爷买衣服?”

单於蜚站在他面前,将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肩上的红纸摘下来。

“就这么说定了。”洛昙深长长的眼尾弯起,晃着的脚突然勾住单於蜚的小腿,半是撒娇半是耍横,“除夕夜你们领班不会那么没人性,把你压榨到深更半夜吧?我在楼上房间等你,我们做完再回家。”

单於蜚温和地笑,“明天会很忙。”

“那我不管。”洛昙深扬着下巴,“我很急的。”

反正已经到了厂区,两人散着散着步,就去了废弃车间。

人忙着过年,却苦了流浪狗们。狗儿害怕鞭炮,全都躲在棉房子里。好在狗粮多的是,足够它们安然度过这个寒冬。

洛昙深逗了会儿狗,“走吧,回去给爷爷做年夜饭。”

天渐渐黑了下去,各家各户飘出菜香酒香,但鞭炮声和麻将声仍未断绝。单山海赢了二十多块钱,难得高兴一回。洛昙深将家里的事抛在脑后,也高兴。单於蜚端上一道道菜,三人围坐一起,听着外面的闹热,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年夜饭。

直到将家里收拾干净,洛昙深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单於蜚捏着他的指尖,“怎么了?”

他长吸一口气,“难怪大家都喜欢春节。如果每年的春节都像今天一样,那我也喜欢。”

单於蜚笑道:“嗯。”

“你‘嗯’什么?”

“我也喜欢。”

“你别当我的复读机好吗?”洛昙深抬起手,揪了揪单於蜚的脸,“你每年都这么过。”

单於蜚摇头,“不是。”

洛昙深乐了,“你刚才是想说——你本来不喜欢过春节,但如果每年的春节都有我,那你也喜欢过春节?”

单於蜚眼中的笑意更深,“嗯。”

“哎哟,我的宝贝儿。”洛昙深埋头在他肩上蹭了蹭,“你可真勾人。”

除夕夜,餐厅客人众多,单於蜚在大厅忙到凌晨,刚一歇下来,就被催到了顶楼。

“等你好久了。”洛昙深掀开睡袍,双腿分开躺在床上,身体被暧昧的灯光勾勒得格外诱人,“来。”

被褥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而下陷,跨年夜璀璨的礼花与喧天的鞭炮被落地窗隔绝,房间里满溢着不加掩饰的欲望与高亢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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