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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64)

现在洛宵聿去了,担子落在他的肩上。

只要他还是洛家人,就必须扛。

可他不想扛。

“洛氏继承人”这一身份实在尊贵,但尊贵背后的枷锁却令人窒息。

他冷静地想过,哥哥若是没有背负这沉重的枷锁,心理也许就不会那么脆弱,即便被欺骗、被辜负,也不会一蹶不振,选择一死了之。

他无法想象自己成为洛运承,但离开洛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没有立足之地的人,会被手握权力的人轻而易举捏死——他太清楚这个道理。

洛家老爷子曾说,洛宵聿的性格不适合接手家业,而他冷酷、残忍,是掌舵的料。

这话毫无感情可言,却是事实。比起哥哥,他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不过老爷子到底低估了他的冷酷与残忍,他想要的不是继承,而是取代。

一周很快过去,原城连晴半月,到了周五,气温攀上新高。

单於蜚一共报了三个项目,三千米长跑、男子四乘四百接力、跳高。

跳高和接力都在上午,换好比赛服后不方便携带手机,单於蜚最后一次看手机时是八点三刻,洛昙深说很快就到,还发了个“加油”的表情。

但直到跳高结束,单於蜚也没有找到洛昙深的身影。

接力与跳高之间有十来分钟休息时间,他回到休息区,拿起手机,神色不太好看。

洛昙深的手机打不通,他喘着气,担心路上出了事。

不过很快,林修翰打来电话,解释道:“单先生,抱歉,少爷这边临时有些事,下午才能去你那里。”

他没问是什么事,只确认道:“他没出事吧?”

林修翰连忙说:“没有没有,被工作上的事拖住了而已,解决之后会马上赶过去。”

结束通话,他短暂地捂了捂额头,唇角扯起一丝苦笑。

可很快又轻轻摇头,像是要将郁积的失落赶走,轻声自语道:“没事就好。”

四乘四百接力开始了,他是最后一棒,接棒之后飞速冲刺,全程赶超,在离终点线仅有不到十米时终于超过了第一名,率先撞线。

颁奖仪式正在进行,苟明喜气洋洋地喊:“小单,你朋友找你!”

那一刻,即便知道洛昙深不会这么快赶到,他潜意识里仍以为“朋友”是洛昙深。

远远地,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是安玉心。

“对不起,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来了。”安玉心很局促,才说一句话脸就红了。

运动场上正在进行女子接力,助威声一声高过一声,场外的小路上,气氛却有些凝滞。

单於蜚穿着单薄的跑步背心,浑身汗水,肩头搭着一条毛巾。

而安玉心还穿着厚实的毛衣,像刚从天寒地冻的地方飞过来,还没来得及换薄衣。

“有什么事吗?”单於蜚问。

安玉心抿着唇,模样忐忑,过了半分钟才道:“我,我想来和你道个歉。”

单於蜚擦着汗,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和洛少是恋人。以前的事,是我做错了。”安玉心低着头,“对不起。”

单於蜚摇头,“你不用向我道歉。”

“洛少不愿意见我。”安玉心情绪低落,“我也不想再去打搅他。上次在‘温泉’……真的很抱歉。”

单於蜚眼色微沉。

安玉心勉强笑了笑,“这段时间我也好好想过了,我当时对洛少死乞白赖,可能是因为我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人来爱我、记住我。我身体不太好,害怕自己没有将来、没有机会。洛少说我很自私,我,我明白的。”

单於蜚看着他,本来没有耐心听他说话,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打断。

“现在我也想通了,以后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再打搅你们。”安玉心说:“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我猜洛少并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想对自己有个交代,所以今天来找你……”

“离开?”单於蜚问:“什么意思?”

“不不,你误会了。”安玉心摆手,“我不是要寻短见,我很珍惜生命的。”

默了几秒,又道:“我是去国外治病。国外医疗条件更好,能治好我的病也说不定。”

单於蜚“嗯”了一声,没有继续问。

安玉心顿了顿,眼中闪烁,“我很羡慕你。刚才我看到你跑接力了,速度那么快,爆发力那么强,我……我要是能有你这样健康的心脏、健康的身体,像你这样跑一会,那就太好了。”

单於蜚看了看他,只道:“好好养病。”

安玉心笑了,眼尾却有泪,“谢谢。”

洛氏集团,顶楼。

洛昙深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上次说的话,你没有听懂?”

“你不喜欢女人,我不强迫你。”洛运承道:“你在生日宴上表现不错,既然这样,我愿意退一步。”

洛昙深扔掉手中的文件夹,嗤笑:“这就是你的‘退一步’?”

文件夹掉落在地,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联姻对象是男人。”洛运承十指交叠,“你还有什么不满?”

第63章

“贺岳林,贺家的幺子,比你大两岁。”洛运承亲自将地上的文件夹和照片捡起来,意味深长道:“和你一样离经叛道,非男人不可。”

“所以你想把我们凑一块儿?”洛昙深心中发笑——他这机器人一般的父亲,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简直是不择手段。

“我已经妥协了。”洛运承面无表情,“贺家与我们联合,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买卖。贺岳林你也认识,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好一个‘买卖’,你这是终于发现我不是‘赔钱货’了?”洛昙深话语里的嘲讽不加掩饰,“我小时候总共见过你几回?你还知道我和贺岳林玩过?这是背的哪位秘书打的草稿?”

“你不用和我掰扯这些。”洛运承踱了几步,“对集团来说,贺岳林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对你来说,没有比贺岳林更合适的人。看在你在生日宴上表现不错的份上,我才愿意退这一步。你不要得寸进尺。”

洛昙深扶着额角冷笑。

“我已经和贺家沟通过。老实说,和我并不满意贺岳林一样,贺家对你也不见得多满意。”洛运承再次拿起照片,眼中流露出鄙夷,“但贺岳林比你还顽劣,令人伤透脑筋。”

“我很好奇——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洛昙深斜倚在桌边,“生儿育女对你们来说就是买卖的砝码,只要能赚钱,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洛运承似乎没有进一步交流的闲情逸致,“你不懂罢了。”

“我的确不懂,也不想懂。”洛昙深问:“贺岳林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国继承家业来了?”

洛运承笑,“看来你们确实有交情。”

洛昙深蹙眉,“认识而已。”

“对他来说,可不是认识而已。”洛运承呷了口茶,“我听说,贺岳林这些年一直待在国外,骄纵顽劣,谁也管不了。贺易侬给他安排了几次相亲,都没有下文。但这一次……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不关我的事。”洛昙深说。

洛运承放下茶杯,“当他知道联姻对象是你,未经任何劝说,就同意了。”

洛昙深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却轻微一沉。

贺家这位劣迹斑斑的公子,与他的确有些交情,但这交情并非洛运承口中“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而是几年前,他尚在国外接受所谓的心理治疗时,贺岳林来看过他几次。

那时他深陷在洛宵聿离世的悲恸中,还要与治疗机构周旋,身心俱疲,贺岳林带他飙车、出海,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拉了他一把。

但他与贺岳林之间,一直有种君子之交的意思。见面玩得到一块儿去,不见也说不上想念。回国之后几乎断了联系,若不是洛运承提起,他都快忘了这个“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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