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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7)

他没有立场拒绝。

在酒店里工作久了,谁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洛昙深醉翁之意不在酒。经理和领班将单於蜚推出去,嘴上说着是为了员工着想,事实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洛昙深自然是看得明白,每每见了单於蜚,也不问“怎么又是你”。但他好奇的是,单於蜚居然比他自己还淡定。

那种淡定里面,是再明显不过的漠视。

屏开了,注意却没有吸引到位。洛昙深难得地有些不爽,将大衣和围巾都脱了下来,随手一扔。

大衣倒是堪堪挂在椅背上,围巾却滑落在地。

他也不在意,往靠椅上一坐,拿起湿毛巾擦手。

单於蜚正在搅弄石锅里的粥,见状放下勺子,上前几步,捡起围巾,抖了两下,把大衣也一并拿起,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啧。”洛昙深往后一靠,右腿翘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转动着裸露的脚腕,语调轻浮,“你懒得看我,倒是挺关心我的衣服?”

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胸膛因为坐姿太过散漫而露出一小片,看上去浪荡又勾人。

单於蜚与他对视片刻,像是全无所动一般,声音仍旧清冷,“落在地上脏。”

大概是突然短了路,洛昙深翘着的右腿突然一甩,脚上擦得光可鉴人的小皮鞋被甩落,歪倒在几步远的地上。

“地上脏。”洛昙深说,“你这么好心,是不是也该帮我把鞋捡起来,再帮我穿上?”

他的脚也生得漂亮,甚至因为定期做保养,而比不少女性都光滑白皙。

没了鞋,脚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一摇一晃,带着几分堂而皇之的性暗示。

单於蜚低头看了看,走近,将歪倒的鞋扶正,放在离他脚不远的地方,然后站起来,向包厢外走去,“自己穿,包厢里有规定,客人不应随意脱鞋。”

洛昙深生平头一次被质疑素质,脸颊一热,“你去哪?”

单於蜚头也不回,“洗手。”

第08章

包厢里只剩下粥被小火熬得冒泡的咕噜声,洛昙深垂眸看着自己翘在空中的脚,莫名觉得白得碍眼,心中一躁,索性连另一只鞋也蹬掉,双脚就这么赤着踩在地上,半分钟后又想起单於蜚那句冷淡的“洗手”,更是烦闷,犹豫片刻,只得将鞋穿上。

刚一穿好,单於蜚就回来了,袖口挽至手肘,指尖上还有没擦干的水,几乎是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拿起搅粥用的勺子。

洛昙深偏着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道:“你会做蟹黄粥吗?”

单於蜚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光,“会。”

“那就做蟹黄粥吧。”洛昙深站起来,围着餐桌走了一圈,在单於蜚身后停下,“去,挑几只蟹来。”

单於蜚微偏过头,与他对视一眼,薄唇似乎轻轻抿了一下。

洛昙深被这一眼看得不太舒服,浅蹙起眉,“去啊,你不是负责这个包厢吗?难道还得我自己去挑?”

单於蜚只得再次放下勺子。

看着他的背影,洛昙深捋了捋额发,走到窗边,俯视着下方的辉煌夜景,“啧”了一声。

方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并非因为单於蜚的目光本身,而是目光的“角度”。

单於蜚比他高,相隔一些距离时,四厘米的身高差并不明显,但刚才离得那么近,他能察觉到,单於蜚是垂着眼在看他。

那道带着凉意的目光,是从上方浇下来的。

他没有在站立时被人如此俯视过。

准确来说,他没有被自己看上的人如此俯视过。

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不管是在床上,还是日常相处之时。

“猎物”们只有仰望他的份,没有俯视他的资格。

他抬起右手,轻抵在落地窗上,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最近的举动为何如此反常。

这个圈子里多的是风流情债,平征上次说——你和那些纨绔没有任何区别。

他并不认同。

因为别的纨绔对待情人大多全无尊重之态,他却耐心周到,甚至是关怀备至地呵护着身边的人。在一段关系结束之前,他的行为与态度绝对称得上温柔。尤其在追求一个人时,他展现出的风度与热忱时常令人赞叹。

但这次追求单於蜚,他却有些“失控”。温柔不见了,风度也几乎没有,每次见到单於蜚,都想搞些恶作剧,捉弄捉弄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究其原因,或许正是因为那四厘米的身高差。

他不习惯从上至下的目光,希望单於蜚在他面前能低一些,再低一些,像以往那些乖巧的“猎物”一样仰望自己,最好再带上顺从与讨好的眼神。

他绝无可能让平征半跪在地上给自己穿鞋,刚才却等着单於蜚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鞋。

因为平征已经足够温顺,单於蜚却“高高在上”,野性未除。

夜色将落地窗变为一面漆黑的镜子,他在镜中看到自己微扬起的唇角。

这次“追求”必然是一场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

他舔了舔下唇,眸中泛出几缕狡黠与势在必得。

以前是“狩猎”,而这一次,也许应该换个名号,叫作“驯服”。

单於蜚端着木盘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另一位侍者。二人将蒸笼安置好,侍者离开,单於蜚看了看锅里的粥,继续搅拌。

空气里弥漫着粥的香味,并无任何不该出现在包厢里的异味。

洛昙深却撑着脸颊,散漫地说:“怎么有一股怪味?”

单於蜚手腕稍一顿,“怪味?”

“你没闻到?”洛昙深说着皱起眉,“就像什么油的味道。”

单於蜚摇摇头。

洛昙深右手五指并拢,在鼻子前扇了扇,笃定道:“有,是机油的气味。”

说完又自言自语:“这儿怎么会有机油?”

单於蜚眉间忽地一紧,没握勺子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洛昙深问。

单於蜚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真是你?”洛昙深撑开眼皮,靠近几步,“我闻闻。”

单於蜚下意识就往后退。

“躲什么?”洛昙深伸手就是一拽,抓住单於蜚的制服领口。

两人的胸膛几乎贴在一起,洛昙深凑在单於蜚耳边嗅了嗅,嗓音压得低沉性感,“你身上为什么有机油味儿?”

单於蜚僵着没动。

“我记得鉴枢极其重视员工个人卫生,每一名服务生在换上这身制服之前,都必须确保身体清洁。”洛昙深哼笑,“但你,却把机油味儿带到了包厢里。”

单於蜚喉结极不明显地颤了两下,低声道:“抱歉。”

洛昙深松开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一推,神色几乎瞬间冷了下来,“去换身衣服。”

单於蜚表情仍旧很淡,唯有下巴的线条绷了绷。

洛昙深看出他的窘迫,眼尾眯出一道上翘的弯,心情甚好,“时间有限,我也不要求你去洗个澡再回来,但起码,得好好洗个手吧?”

单於蜚似乎吁了口气,转身出门。

洛昙深坐回靠椅上,哼笑出声。

其实包厢里哪里有什么机油味儿,所谓的“怪味”全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

单於蜚在摩托厂工作,穿着工作服匆匆赶到酒店,只要个人卫生做得不到位,身上便可能残留着机油味。他不过随口一诈,单於蜚就乖乖上当。

刚才他故意将“好好洗个手”说得特别重,也算是报了之前单於蜚那句“洗手”的仇。

他洛昙深是什么人,今天之前还没谁嫌过他,单於蜚居然在碰过他的鞋后大张旗鼓去洗手,这面子可丢大了,他能不在单於蜚身上找回来?

但“报仇”的爽快并未持续太久,甚至可以说片刻就消逝无踪。

回过味来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毛病,明明是追人,却跟人家较起这种无聊的劲来,简直是幼稚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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