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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85)

女人撕心裂肺地吼叫,秦轩文皱了皱眉,示意两位保镖让她安静。

这时,手机震响,秦轩文接起,态度恭敬,“先生。”

“我们很快就到,嗯,明白。”

挂断电话,秦轩文瞥一眼后视镜,“先生已经到了。他那么忙,您还让他等待,良心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女人已经畏惧得说不出话。

“算了。”秦轩文摇摇头,遗憾道:“您根本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柳淳公墓。

昔日原城条件最差的公墓经过改造规划,已经旧貌换新颜。

此地风水本就不错,只是远离原城市中心,周围乡镇经济条件差,交通不便,才少有人问津。这几年路修好了,周边也开发起来,自然成了殡葬宝地。

天气炎热,单於蜚身穿黑色衬衣与西裤,静静站在一处墓碑前。

除了腕表,他身上没有一件符合如今身份的装饰品,就连手工衬衣,也没有任何装饰性的纹路。

单慈心的忌日快到了。

这几年,他已经不怎么回到原城,但单慈心和单山海的忌日之前,他总会赶来待上片刻。

“她今天会来看您。”单於蜚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平静道:“也顺道看看爷爷。”

“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见到她。”

“但我……必须带她来忏悔。”

不远处站着数名保镖,干燥的风从林间掠过,抖落一片“沙沙”声响。

“今年是第三年。”单於蜚顿了顿,又道:“一共十八年,还剩十五年。”

“请原谅我的偏执。”

“那十八年里她作的恶,我要她用十八年来忏悔。”

照片里的单慈心温柔得近乎哀伤,似乎不太赞同。

他转过身,眯眼看向远处,夏日的阳光落进他黑沉沉的眸子,就像跌进黑色的深海一般,瞬息间消逝无踪。

半小时后,秦轩文将明漱昇带来了。

和过去两年相比,明漱昇似乎“听话”了许多,连挣扎都是微乎其微的。

“先生。”秦轩文紧握住明漱昇的手臂,“抱歉,来迟了。”

单於蜚看向明漱昇,眉心轻轻皱了皱。

明漱昇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冷汗浸湿了一头乱发。

“去吧。”单於蜚让开一步,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不打算看明漱昇“忏悔”。

“明夫人,您看今天这么热,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吧。”秦轩文说:“反正每年都得来一趟,您躲不开的。”

明漱昇喉咙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秦轩文再次提醒道:“先生看着您呢。”

明漱昇肩膀一垮,近乎本能地向后看去。

车门车窗都关着,玻璃漆黑,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她哆嗦着转回来,双目血红,慢镜头一般跪在墓碑前。

“您做错了吗?”秦轩文问。

许久,她颤声道:“我错了。”

“请您看着照片,认真悔悟。”

“我错了!”她抖得几乎跪不住,“我没有人性,我猪狗不如,我害了你们全家……”

“明夫人。”秦轩文打断,“您过于激动了。您受过良好的教育,该有的礼仪不该荒废。”

明漱昇指甲抠入掌心,额头重重磕在墓碑基座上,猛然道:“我已经认错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这一声极其响亮,清晰地传到密闭的车里。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明漱昇突然转身,失去理智一般喝道:“明靖琛简直引狼入室!你现在一手遮天了,就对亲人赶尽杀绝,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放过吗!你将我关在精神病院折磨了整整三年,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还要将我逼到什么时候?你想让我变成疯子是吗!你不得好死!你活该下地狱!我当时真该早一点剐出你的心脏,否则,否则我的玉心也不会……你这个魔鬼!你还我玉心,你把他的眼……”

保镖控制住明漱昇,但骂声还是一丝一缕地传来。单於蜚揉了揉眉心,神色寡淡,显然并未被激怒。

类似的话,明漱昇已经骂过无数次,早已无法令他动容。

不久,完成“忏悔”的明漱昇被押回黑色商务车。秦轩文坐上单於蜚的车,见单於蜚正在后座闭目养神。

“开车吧。”秦轩文低声对司机说。

单於蜚睁开眼,“辛苦了。”

秦轩文不确定地问:“刚才明夫人的话,您都听见了。”

“嗯。”单於蜚没什么表情,“她每年都这么骂。”

“需要我向刘院长交待些什么吗?”秦轩文道:“也许明年她就‘听话’了。”

车已经启动,单於蜚看向窗外,过了好一阵,才道:“不用。”

秦轩文笑了笑,“明夫人刚才说我像您。”

单於蜚视线一转,“嗯?”

“哪儿像了?”秦轩文这些年一直跟在单於蜚身边,私底下并不拘束,“您比我善良多了。如果是我,我就让刘院长好好治治她。”

“现在这样已经够她受了。”单於蜚难得好奇:“她还说了些什么?”

秦轩文略一回忆,“说您有本事就弄死她。”

一段沉默之后,单於蜚浅笑,“这算什么本事?”

让别人死去,或者让自己死去,都算不得本事。

在失去一切之后仍然活了下来,让仇人活着接受惩罚,这才是本事。

活着,才是天大的本事。

“先生。”秦轩文又道:“您今天是不是忘了点眼药水?您眼睛有些红。”

单於蜚闭上眼,“没事。”

视线沉入黑暗,七年来的一幕幕如硝烟一般弥漫进视野。

第80章

车行平稳,催人入眠。

单於蜚有些困乏,闭了会儿眼,渐渐陷入浅眠。

大约是入睡前想到了过去的事,梦里断断续续出现不少人,在世的,离开的,清醒的,疯癫的……

“哥哥。”安玉心才二十岁,生命力却已经流失殆尽,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与他相似的眼睫不停扑簌,“哥哥,我要走了。”

他轻握住安玉心的手,温声安抚,“你会好起来。累了就睡吧,我陪着你。”

安玉心笑着摇头,胸口与手都在颤抖,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哥哥,我都知道,你不用再哄我。我有心理准备。”

他看着安玉心,眼睛一阵酸胀。

一年多以前,眼疾复发,虽然经过治疗,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但偶尔还是看不清东西,稍微过度用眼就疲惫难受。

医生说,他最好让情绪始终处于稳定状态,如果继续恶化,就必须做角膜移植手术。

安葬好爷爷之后,他仿佛失去了悲喜,别说激动到落泪,就是情绪上的微小起伏也鲜少出现。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他对明家人毫无感情,唯有面对安玉心时,会给予适当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安玉心实在是太可怜,又太单纯了。

应该没有人会忍心伤害安玉心。

不久前,安玉心接受了移植手术。遗憾的是,术后恢复并不理想,捱到现在,已经是回天乏术。

“哥哥。”安玉心声音很轻,眸中闪烁,“你看上去很悲伤。”

“是吗?”他说。

“你是在为我感到难过吗?”安玉心竟是笑了笑,“哥哥,不要难过。有句话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你别嫌我烦。”

他一勾唇角,“你说,我听着。”

“突然得知自己有哥哥,我真的很开心。”安玉心慢慢说:“这段时间,我时常想,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健康就好了,你跑得那么快,我是你的弟弟,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并不嫉妒,我很骄傲。”

他悄声叹息,目光越发深邃。

“但你也有不健康的地方。”安玉心顿了顿,“不过没关系,哥哥,我浑身上下最健康的地方就是眼睛。”

他忽地挑眉,已经明白安玉心想要说什么。

安玉心没什么力气,费了一番工夫抓紧他的手指,却只引起不痛不痒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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