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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87)

明氏在国外有不少投资,但规模都不大,有几分玩票性质。明靖琛将其中一些项目交给他练手,并让几名资深员工跟着他。

他没有重用这些员工,反倒是组建起了自己的团队。

不到一年时间,他手里的项目实现盈利,虽然数额不大,却是明氏投资海外的首笔进账。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明氏在国内的核心项目居然出现亏损。

彼时,明靖琛在集团内的权力已经被明厢合、明弋善稀释。明弋善冒进,明厢合畏首畏尾,都不堪大任。而明昭迟深陷牢狱,其他小辈光有一身吃喝玩乐惹是生非的本事,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

单於蜚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

明靖琛胜券在握,又担心狼子野心,将单於蜚的势力范围划定在国外,始终不让他接触明氏国内的核心业务,并用“树大招风”的道理安慰他,让他韬光养晦。

他早有自己的打算,本就不愿过早插足国内事务,乐得在国外积蓄实力。

两年里,明氏在国外渐渐做大,国内的生意却因为明厢合与明弋善的矛盾而陷入困局。

明弋善急切渴望上位,铤而走险,竟是私底下捡起了明氏早已不敢涉足的军火买卖。

单於蜚一早得到消息,却未告知明靖琛,暗自隔岸观火。

而明厢合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落了下风,经人牵线搭桥,与一位名叫“傅渠平”的政界要人勾结上,靠巴结行贿拿到了一块地。

像明氏这样的家族大集团,要没些腌臜事简直不可能,能常年保持高洁形象无非是因为上头关系打点得好,没有人查,加上明靖琛有头脑,知道什么错能犯,什么问题千万不能碰。

明二明三却没有他这样的脑子。

在明厢合与明弋善窝里斗的时候,单於蜚逐渐查清了明氏近年来的假账偷税记录,并掌握了七桩商业谋杀案的证据。

山雨欲来,上层政治动荡必然搅浑商界的水。明靖琛得知明厢合行贿一事后震怒,疲于收拾烂摊子,既忽略了明弋善,又认为单於蜚在国外掀不起风浪。

然而不久,傅渠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调查中,原城数个家族被牵连其中,明靖琛此前得到了风声,做足准备,原以为能够将明厢合摘出来,不料明厢合行贿的秘密记录却被直接报给了调查组。

明靖琛骇然,方知明氏是内部出了问题。

因为此事,明氏被查了个底朝天,明厢合崩溃,明靖琛四处奔走,半辈子构筑起来的关系网都被调动了起来,本来情势已经有了转机,明弋善参与走私军火的事又被捅了出来。

走私军火是绝对的大忌,任何人碰都是死路一条。

涉黑、偷税、行贿,甚至是涉嫌谋杀都能靠钱权摆平,唯独走私军火不行。

何况明弋善被扣押的一批货里,还藏有大量冰毒。

明靖琛颓然倒地,明白明氏将要毁在自己手上。

单於蜚远远地欣赏着这场由自己穿针引线的动乱,终于在明氏大厦将倾时站了出来。

明氏在国内的资产被清算、变卖,明弋善、明厢合、明漱昇、安江鹤锒铛入狱,集团内大量决策者获刑。

对明氏的调查进行到最后,仅有单於蜚控制的海外项目是完全干净的。

明氏洗牌,单於蜚带着四年来在国外积淀的一切接管明氏,成为新的掌权人。此后凭借早已打通的关系,轻而易举令明靖琛免于牢狱,又将明漱昇“救”了出来。

前者是为了“报恩”,后者却是为了复仇。

“害你们全家的是你母亲和安家,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你何必拖整个明家下水!”明靖琛曾经如此质问他。

“她嫁出去,就算安家的人了吗?”他冷冷道:“当您将明家养的刽子手交给她,让她为明家杀人时,一定还将她当做明家人吧?”

“你!”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几年的历练,他已经不是二十一岁时那个孤立无助的贫苦工人。

他穿着高级定制的修身西装,眼神温和又拒人千里,虽不动怒,却气势迫人,“何况明家虽然有不少人入狱,明氏却没有垮。”

明靖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拿捏眼前的青年。

“我要感谢您过去的栽培,您的‘信任’不仅让我在国外拥有了一席之地,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明氏,让明氏有了重头再来的基础。”他娓娓道来,“涉黑始终是明氏的污点,如果不斩草除根,明氏迟早会受到反噬。这一次,黑恶这条多出来的臂膀已经被彻底切掉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别说得这么体面!”明靖琛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报复你母亲!”

他微皱起眉,片刻,轻笑,“我想报复,但那又如何?您、明漱昇、明厢合、明弋善,谁能阻止我?”

明靖琛肝胆俱震,竟是感到几丝恐惧。

“我向您保证,切掉毒瘤的明氏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他仍是笑着,目光却像冰海,“您为明氏操劳了几十年,也该安享晚年了。”

三年前的承诺,如今早已兑现,从“废墟”里再度崛起的明氏逐渐由原城撤出,海外与国内并行发展,规模超越了明靖琛掌权的鼎盛时期。

明氏没有衰败,但明氏不再姓明。

“我带了些茶叶过来,都是您喜欢的,一会儿轩文拿给您。”单於蜚说完起身,从容地笑了笑,“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您。”

明靖琛对他又恨又怕,终是将一腔仇怨憋了回去,“你要去参加今晚的慈善会?”

他道:“既然在原城,不如去凑个热闹。您如果想去……”

“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子,去给你当陪衬?”明靖琛尴尬道:“你走吧。”

单於蜚从宅子里出来,倒是没有立即上车。

这片别墅区绿化做得极好,古树参天,即便是炎炎夏日,走在林荫小道上,亦能偷一丝阴凉。

他散了会儿步,想起明靖琛方才的眼神,略微感到几分可笑。

以前明靖琛说,他毁掉明氏是为了复仇。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恨明漱昇,但安玉心将这份仇恨变得不那么浓烈。

他有很多种办法报复明漱昇,并非一定要牵连整个明氏。

但他必须成为明氏的主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身为蝼蚁的可悲。

他渴望权力,不是因为拥有权力能够为所欲为、享尽荣华富贵,而是因为没有权力,连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父亲、祖父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悲惨死去只是因为没有权势。

而他黯淡的前二十一年亦是因为没有权势。

他怕了。

明靖琛高深莫测,拿捏他简直太容易。若是不将权力抢夺过来,牢牢握在自己手上,他将来必然成为一个任人操纵的傀儡。

傀儡比蝼蚁好一点,但又能好到哪里去?

有尊严地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先生。”身后传来一声唤,他回过神,见秦轩文朝自己走来,“礼物已经送给明先生了,您想再待一会儿吗?”

“去酒店。”他问:“晚上的服装准备好了吗?”

“这您就放心吧。”秦轩文笑:“哪一次出过错?”

他笑了笑,向车的方向走去。

车往市中心开,秦轩文打开笔记本,挑重点汇报工作。

“……今天这个慈善会是谢夫人筹办的,您知道,她母家从政,谢家家大业大,人脉很广,原城及周边不少权贵都会去捧场。”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沿途的街景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在原城不是没有住处,每次来却都是住在酒店,仿佛一个漂泊无根的旅人。

“名单我已经拿到了,都是熟面孔。”秦轩文接着道:“不过也有一些您没有打过交道的‘新贵’。”

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用了解什么‘新贵’。到时他一出现,自有人上赶着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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