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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5)

陆琳和几个官员一愣,面面相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鹰嘴涧的涧底!还不快去!”

事关丈夫的生死,一向温婉的陆氏,此刻也是如同换了个人,冲着陆琳厉声喝道。

陆琳回过神来,转身和官员们一道奔了出去。

陆氏双手微微颤抖,紧紧地捏着小姑的信,又看了一遍,虽感难以置信,但心底里,本已渐渐熄灭的那缕希望之火,终又燃起。

“娘,父王他还没回家吗?”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孩儿声音。

陆氏转头,见四岁的女儿阿茹,哭着朝自己奔来。

她的身后,几个没看住阿茹的侍女匆匆追赶而至,纷纷下跪:“王后恕罪!”

陆氏抱住女儿的身子,替她擦拭眼泪,低声安慰:“莫哭。你父王很快就会回的!”

她哄住了女儿,让侍女带她回房之后,自己如何坐得住,叫人备了车,匆匆出王府,也往西原赶去。

扶兰是在数日之后抵达岳城的。

前世,她的兄长,年轻的长沙王慕宣卿,就是在这时候遭遇意外不幸去世的,年不过二十二岁。

他被找到之时,已在那处被密草遮挡的涧底躺了七八日,推测当时是因失足跌落,失血过多而亡。

长沙国就此失去最后一代长沙王。她的阿嫂和年仅四岁的侄女阿茹,也永远地失去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

慕氏家族后来虽蒙朝廷恩典,得以继续居留岳城,也保有王府和岳城一地的赋税,但长沙国就此除国。阿嫂悲痛过度,几年之后,也追随阿兄,郁郁而去。

扶兰不知这现世,事情会不会和自己所知的一样,更不知信使有没有及时赶到,兄长能不能逃过劫难。

她焦虑万分,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这日终于入了长沙国,离岳城不过只剩百里路了。

路旁的行人,穿着看起来和平日无二,脸上也不见悲色,看不出举国为王举哀的迹象。

扶兰这才稍稍放下些心,命随从继续赶路,尽快入城。

中午时分,离城池还有几十里路的时候,对面驰道之上,忽然来了一队人马,渐行渐近,最后和扶兰的这一行车马,遇在了一起。

“袁将军!”

扶兰坐在马车里,忽然听到前头传来同行管事的高声呼唤之声,掀开帘子,探头出去,看见对面纵马来了一行人马,当先的是个年及弱冠的青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容貌端正,双目清炯,正是已故袁相的义子袁汉鼎,忙命车夫停车,高声唤道:“阿兄!”

袁汉鼎平日沉默寡言,见扶兰从车厢里探身出来,和自己招呼,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迅速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她的车旁,停步,随即恭恭敬敬地唤她“翁主”。

“王后道你就要回来了,这几日我无事,就出来四处看看,没想到真的在此遇你。你路上可好?”

扶兰点头,随即迫不及待地问:“我王兄呢,他最近可好?”

她紧张地看着袁汉鼎,等着他的回答。

当日袁汉鼎带人下了那道涧底,找到慕宣卿时,他已昏迷多时,人也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怕全说出来吓到了她,迟疑了下,斟酌道:“你王兄前些日狩猎,出了点意外。不过及时找到了,并无大碍,这些日里,正在养伤。”

最担心的可怕之事,终于还是幸运地避过了。

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

扶兰悬了多日的心,一下落地,整个人精神一松,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险些就要落泪。

袁汉鼎伴她一道长大,对她情绪体察入微,见她似乎就要哭了,一下慌了,忙道:“你莫怕。王兄伤势真的没有大碍,先前只是失血过多。再养些天,就能痊愈了。”

扶兰转脸朝里,等情绪稳了些,回过头,向他点头笑道:“我知道了,没大事就好。谢谢阿兄你来接我,我们进城吧。”

她容颜本就绝美,此刻眼角泪光尚未消尽,笑颜更是动人。

袁汉鼎不敢多看,点头说:“好。”匆匆转身,上马领着身后车队往城池而去。

一行人马,从城门入内。

路人大多认得袁汉鼎,见他带着一行车马朝着王府方向而去,看马车里,坐的似乎是女眷,有些好奇,纷纷驻足观看。

袁汉鼎早派人去通报了陆氏。陆氏带着阿茹亲自到大门口相迎。姑嫂见面,欢喜无限,阿茹更是雀跃,仰着张小脸,冲扶兰不住地喊姑姑。

这一趟回家,于扶兰已是隔世。莫说见到了袁汉鼎、阿嫂和小侄女,就连方才,看到王府门前左右那两座沉默而威严的石狮,她亦是控制不住,内心情绪翻涌。

她定下心神,牵住了小侄女的手,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姑姑。

她将阿茹的小手牵得更紧,跟着阿嫂,迈步朝里而去。

陆氏早几日前就叫人替她收拾好了住处,还是她出嫁前的闺屋。

陆氏伴她进了屋。扶兰问王兄,陆氏说他吃了药,此刻睡着了,随即道:“兰儿,那日幸好收到你的信,这才及时找到了你的阿兄,否则……”

她想起当时的情景,虽然已过去了,犹是心有余悸,打发侍女将女儿先带了出去,自己紧紧地抓住小姑的手。

“阿嫂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兰儿,日后无论何事,你尽管开口,只要能帮的到,你阿兄和我,定会帮你。”

她心情激动,更感激无比,话说着,眼中便隐隐有泪光闪烁。

扶兰笑道:“只要王兄平安,就是我的最大福气。等下我就去看王兄。”

她知阿嫂定还要问自己如何知晓此事,不待她开口,主动说:“我侥幸能帮上忙,也是上天佑护王兄。那日做梦,梦见君山大帝叮嘱了我一番,醒来记得清清楚楚。为防万一,这才派人送信回来。阿嫂若要感谢,当谢君山大帝。”

陆氏惊喜万分,立刻点头:“好!好!明日我就备齐牲礼,去君山谢神!”

扶兰说:“我也去。”

陆氏应好,和小姑又叙了几句,便问她在谢家婆母为人如何,她过得怎样。

扶兰含糊地应了几句。

陆氏见她似乎不大愿意提及谢家之事,劝她:“妹夫新婚夜撇下你去平江都王之乱,确实委屈你了。只是这些年,国中藩王大乱,战事不断,边境也是不宁,这也是朝廷的急召,他便是不愿,也身不由己。你也不要怪他。前些日,我听说江都王节节败退,想必他很快就能平定局面,到时你们就能见面了。”

陆氏细细劝解之时,侍女来报,说王已经醒来,得知王妹回了,十分高兴,要来看她。

扶兰急忙起身,和陆氏一道去看王兄。

慕家人的容貌都极其出色。慕宣卿的身上,更有着王族子弟所特有的高贵气质。他那日为了追赶猎物,不慎失足遇险,被救后,养了些天,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腿脚还有些不便。此刻兄妹见面,欢喜不已。被阿妹责备鲁莽,也是有些后怕,暗自懊悔。等听到她说,这趟回来,打算先住下来,想都没想,立刻点头。

“阿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长沙国,永远都是阿妹的家!”

……

这一年的冬,来得仿佛特别快。

慕氏女走了半个月后,才十月底,天气就一日冷似一日了,阴雨连绵,寒气嗖嗖,不住地往人衣领里钻。午后,谢母吃了饭,犯困,被服侍着去屋里睡觉。秋菊躲在外屋,正嗑着瓜子,家里那个名叫阿猫的粗使丫头急火火地跑了进来,脚步蹬蹬。

里屋似乎传来谢母被惊动后翻身的声音。

秋菊丢了瓜子,急忙起身,一脚跨出门槛,抬手就揪住阿猫的耳朵,狠狠一扯,压低声叱骂:“你耳朵呢?跟你说了多少回,走路轻点!老夫人在睡觉!”

“不是不是!”

阿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边解释:“是我们家爷回来了!人都到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