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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53)

他顿了一下。“不过,如今局势纷乱,形式未明,赵羲泰既如此说了,何妨虚与委蛇,也不必得罪了他,过两日我便回复去。”

王兄的决定,也正是慕扶兰的所想。商议完毕,她出来,叫人将城中所有的郎中召入王宫,连同数位医丞,人齐了,说了三苗之地部分寨洞发了瘴疠,要他们随自己一道南下的决定。

王女开口,谁敢不从,何况她自己也去,众人齐声应是,回去各自准备不提。

这个白天剩下的时间里,慕扶兰忙着准备要用到的各种药物,命人集齐以车运送,尽快发去涟城,忙忙碌碌,回到自己的居所,已近亥时了。

慕妈妈在等她,迎上来小声说道:“小公子已睡过去了。翁主你也乏了吧,澡水已是备好,翁主洗了快些去休息吧。”

慕扶兰向慕妈妈道谢,叫她也去歇息,沐浴过后,轻手轻脚地来到熙儿的床前,替他拉了拉被角,忽见枕上的小人儿眼皮子动了几下,睁开眼睛。

“娘亲,你回了?”

他伸手,捉住了母亲一只柔软的手。

原来是在装睡骗慕妈妈的。

慕扶兰笑了,坐到床边,正要开口和他说自己这两日要去南边的事,却听熙儿自己说道:“娘亲,晚上我听茹姐姐说,你就要去南边给人治病了。要是能带上我,让我也跟着你去,好不好?”

慕扶兰本是要留下他的。毕竟这回是去行医,不是别的事情。但此刻,见他如此恳求,想到这趟过去,算上路上的来回,整个过程即便最快,想来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这还只是最快的估算,随着天气炎热,说不定,还要更久才能结束。

瘴疠的发病和湿热瘴毒有关。三苗很多地方,林深木翳,沼深气重,天气一热,瘴毒四起,百姓遭了饥荒,体质虚弱,这才出现了大面积病倒的情况,与在人群里蔓延传染的瘟疫,病理并不相同。

涟城是长沙国南端的城池,地方开阔,很是安全,带熙儿去的话,留他在城里,也不是不行。

“娘亲!我保证听你的话,不会乱跑。”他继续恳求着。

慕扶兰迟疑了下,终于点头:“好吧,娘亲带你去。但你要留在城里,不能出去。”

“好!我记住了!”

熙儿欢喜地点头。

慕扶兰柔声道:“好了,你睡吧,娘亲陪着你。”

熙儿嗯了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

慕扶兰在旁伴着,过了片刻,见他仿佛睡着了,轻轻起身,正要熄灯上自己的床,忽见他睫毛颤了一颤,慢慢又睁开眼睛。

“娘亲……”

“白天回来的时候,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谢长庚是谁?他是个大坏人吗?”

他看着慕扶兰,轻轻地问。

慕扶兰一怔,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

她的熙儿,已是忘记了前世所有的人和事。

这也正是慕扶兰的心愿。

这一辈子她都不要他再记起从前的事。半点也不要。

她想了下,坐了回去,说:“那个姓谢的人,他不是一个好人,但也算不上大坏人,至少,不比这世上的许多人要坏上多少。但是熙儿……”

她加重了语气。

“你记住娘亲的话,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往后无论什么时候,倘若这个叫谢长庚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都不要靠近他,更不要和他说话!”

熙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迟疑了下,又摇头。

“可是我听见那个世子说,娘亲你被迫嫁给他,受了莫大的委屈。这个人欺负娘亲了,是不是?”

“他欺负我的娘亲,他就是个大坏人!”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

慕扶兰见他握紧了两只小拳头,眼睛里仿佛隐隐冒出了火星子,一怔,握住了小手,将他攥着的拳头摊开,放回到了被下,微笑道:“那个人没有欺负娘亲,娘亲也不会让别人欺负的。白天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还小,很多事不懂。你只要记住娘亲的话就好,不要多想了,好不好?”

熙儿沉默了片刻,说:“好。”

慕扶兰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哄道:“睡吧。”

熙儿闭目睡觉。

第38章

隔日, 慕扶兰在袁汉鼎的护送之下离开岳城,一行人南下去往涟城, 到了后, 安顿好熙儿,自己便入了三苗, 开始做事。

在她忙碌之时, 远在上京的张班, 这天夜里,收到了发自长沙国的回信。看完, 便知自己跳进了慕氏女的套。现在她这态度, 分明是有恃无恐,到底还帮不帮自己搜集谢长庚造反的证据,全在于她了。只怪自己太过心急, 当初一时沉不住气,又被美色所惑, 竟这样吃了个哑巴亏, 偏偏还拿人手软,如今就是想发作也是不行。

张班正一肚子的闷气,家仆来敲书房的门,递上拜帖, 道有访客夜来求见。

张班以为又是趁夜上门来求自己办事的人,怒道:“不见!”

家仆小声说:“那人自称远道而来, 受人派遣, 有重要的事要见您, 耽误不得。”

张班一顿,接了拜帖,展开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定了一定,改口吩咐将人带入。

片刻之后,他听到门外传来家仆引人入内的脚步之声,立刻端肃脸色,坐到了案后。

访客中等身材,头顶帽笠,相貌并无特别之处,但张班看他一眼,总觉有些面熟,仿佛从前哪里见过似的,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他压下心底疑虑,命仆从退下,打着官腔道:“谢节度使远在河西,却派你入京私会本官。倘若出于公事,似乎有违朝制,若是私事,大可白天见我,这般连夜上门,又是何事?”

那人向他行了一礼,说道:“此事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因为特殊,谢节度使唯恐处置不当,万一有损与大人您的关系,出于慎重,这才先派小人来见大人。”

“到底何事?”张班皱眉道。

“不瞒内史大人,前些时日,谢节度使在河西陆续抓了几名刺探军情的细作,细作供出是受内史大人您的指使。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上告刘后。”

张班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胡说!这是栽赃陷害!本官丝毫不知此事!”

那人道:“谢节度使也是不信,便亲自追查,这才查了出来,细作原是受齐王所派。”

张班这才松了一口气,取帕,印了印额头渗出的细汗,恨恨地道:“我与齐王素来两不相干,他自己刺探也就罢了,竟还陷害我,妄图离间我与谢大人。幸好谢大人明察秋毫,这才没叫他奸计得逞!”

张班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这种罪名,可大可小。遇到谢长庚,若他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告到刘后那里,以他现在的风光,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那人继续道:“张大人,节度使还有一话,命小人转告。大人您平日对节度使多有防范,实则用错了力,盯错了人。”

张班擦汗的手倏然停在额前,顿了一下,慢慢放落,勉强笑道:“此话何意?本官不懂。”

那人微微一笑:“节度使对内史大人一片坦诚,大人您也就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节度使大人说,他对内朝没有兴趣,更不会和内史大人争夺朝中的官职。内史大人你真正的对手,不是节度使,而是齐王。大人你想,一旦齐王捏造网罗罪名成功,扳倒了节度使大人,必会取代节度使受到太后重用。到时齐王怎会外放?他必留在朝中。一山难容二虎,到了那时,内史大人你才是真正没了立足之地!”

张班细想,越想越是心惊,望着对方道:“谢节度使叫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何意?”

那人并没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朝前走了几步,停在烛火近旁,抬手取了头上的帽笠,笑道:“内史大人,你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认不得我了吗?”

张班就着烛火,再次细细打量对方,忽然想起一个人,脱口失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