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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78)

谢长庚神色阴沉,朝手下拂了拂手。几人上前,将其中一个北人按住,拔出匕首,一刀割下耳朵,再以此剜目,割鼻。

手起刀落,那人转眼满面鲜血,状如鬼魅,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之声。

这二人原本打定主意,绝不开口,大不了一死,报效王庭。万万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

剩下那人的脸色发白,见行刑之人放开昏死过去的同伴,持着匕首,朝自己走来,再不敢硬挺,高声招供。

白隆和前夜的在场之人,立刻认出这声音,哗然一片。

白隆怒奔而来,拔刀将人刺死。

谢长庚翻身下马,说道:“北人王庭一再南迁,意在染指河西,野心昭彰。数月之前,新王继位,号称五十万铁骑,一旦卷土南下,就凭你们,能置身事外,守住世代居住的地方?”

白隆手中紧握血刀,盯着谢长庚道:“我父危在旦夕!要不是你们先前一再纠缠,他也不会不加防备,被人残害!就算这事不是你们做的,你们也和北人一样,不安好心!我们男子,人人皆可为兵!真若到了那一天,与其相信你们,不如靠我们自己,和他们拼了就是!”

他说完,令谷口的土人兵撤退,自己转身而去。

刘安等人大怒,上去道:“大人,这个白隆不知好歹!索性将他捉了,逼他们让出地方!”

谢长庚望着白隆离去的背影,不语。

当夜,他回到姑臧。

城中这两日已在流传北人入境杀人放火,土人也要暴动攻城的消息,人心惶惶。今日官府张贴榜文,肃清了流言,民众又亲眼看到节度使本人也骑马回城,情绪终于慢慢平定。

这几日,消息也传到了节度使府里,谢母惶恐不已,又担心着儿子的安危,今日得知消息不实,儿子也回了,还叫下人向自己报了平安,这才放下了心。在屋里等了片刻,不见儿子来见自己,按捺不住,叫阿猫扶着自己,找去前头,看见儿子一张俊面之上,两只眼窝深陷,心疼不已,说戚灵凤在替他做吃食了,叫他先去吃东西。

谢长庚道在外已经吃过,自己还有事,请母亲自管回房歇息。

谢母无奈,只好回了后头。

谢母去后,谢长庚独自在衙署里,继续坐了良久,传来刘管,问他对近日之事的看法。

刘管说:“以武力迁走土人,虽也可行,却是最后下策,不得已而为之。虽然白隆年轻气盛,自视过高,对大人成见极深。但老首领那里,已见松动。可惜老首领遭到戕害,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翁主既也在,大人何不叫翁主去试试?倘若能救人一命,平安度过此劫,料往后,局面会大不相同。”

他说完,望着座上的节度使。

案头烛火跳跃,他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刘管等了片刻,终于听他说道:“就照你的提议,试一试吧。我事忙,脱不开身,你代我走一趟,去马场找她。”

刘管立刻从座上起身。

“事情紧急,我这就动身过去。”

谢长庚微微颔首。

刘管拜别而出,行至门口,忽听身后又传来声音:“等等!”

刘管停步转头,看了过去。

他的眼窝之下,被火光投出了两道暗影,面容之上,蒙了一层阴晦的神色。

“若她说要先见我,你立刻带她来,不得耽误。”

他凝神了片刻,吩咐道。

第56章

刘管去了之后, 没有任何的动静。

谢长庚等了一夜,到了次日中午,心神有些不定,正要派人去问, 一个随从快马而归,带回一个消息。

刘管于昨夜下半夜到的马场,见到翁主的面,说了情况之后,翁主当时就动身去往马河谷了。刘管带着一队人马,护送陪同。

随从说,这个时候, 一行人应当已经抵达。

慕扶兰乘坐的小车,停在了通往马河谷的路口。

两军对峙、箭矢横飞的场景, 此刻虽然已经不见了,但路旁, 却到处还留着火烧过后的焦黑痕迹。土人的防范,也没有撤去,谷口依然设有卡哨和人马。得知节度使夫人来了,传出话,只允许她一人进,其余人,都不能入内。

刘管要去交涉。慕扶兰说:“就照他们说的办吧。我进去, 你们在外头等着就是。”

刘管望着谷口全副武装的土人兵,迟疑不决。“要么翁主再等等, 我先速报节度使。”

“不必了,来去又是一天,不能耽误。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她从随从手中取过东西,叫土人带路,在身后众人的注目之下,朝里快步而去。

刘管无奈,立刻派人再回城,向节度使禀告最新的情况,自己带着人等在外头。

他心情忐忑,半步也不敢离开。从中午苦苦等到傍晚,眼见半天过去了,翁主还没出来,实在不放心,再次来到谷口交涉,催问情况之时,忽听里面隐隐仿佛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

他转头,望了过去。

守在谷口的土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张望。

马河谷里,老首领的居所之外,无数土人聚在这里,摒息等待,获悉老首领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激动不已,欢呼着,纷纷下跪。

屋中,白隆更是欣喜万分,对慕扶兰道:“我听说夫人先前已经走了的,没想到还在,今日又救了我的父亲,我和一众族人,感激万分,请夫人受我一拜!”

他带着人,朝慕扶兰下拜。

凝神忙碌了半天,慕扶兰感到有些疲累,歇了口气,让人服侍刚苏醒过来的老首领用药,自己将白隆叫了出来,说道:“老首领虽然醒了,暂时无碍,但体内余毒,靠我方才的法子和寻常的解毒之药,恐怕无法根除,还是有性命之危。”

白隆脸上的笑意一下凝固,问道:“夫人可还有别的法子?”

药翁不但悬壶济世,亦钻研天下的百毒和百草。他走遍大江南北,足迹踏至西域,著有笔记,其中的西北篇里,专门提及一种生于漠北天山冰渍岩缝中的稀有植物,因气候严寒,生长极其缓慢,花剧毒,淬为毒药,人若入肠,麻痹昏迷,必死无疑。

但这种草,却又十分奇异,花剧毒,根茎却能解毒,相辅相成。药翁依其特性,命名阴阳草,在笔记中,详细描述毒性、抑毒之法,以及植株的特征等等,并绘制成图。

射中老首领的那支箭簇还在。慕扶兰先前反复验毒,结合药翁的笔记,加上毒箭又是出自活动于天山北的北人,这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她沉吟了片刻,将药性向他解释了一遍,说:“幸好毒是入血,毒性这才略减。尽快去一趟天山,采来根茎,或许能试上一试。”

白隆面露激动之色,立刻道:“我这就立刻派人去!”

“师父笔记记载,根茎采后,要数日之内炼药,效果才好,时间越久,药性越弱。这里到天山,来回要一两个月吧?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就地处置,最为妥当。”

白隆感激万分,再次下跪:“夫人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亲自带人,护送夫人过去!”

慕扶兰叫他起来。“我见识有限,不过勉力一试,但愿奏效。”

屋内出来了一人,说首领请夫人入内。

慕扶兰回到屋里。

老首领苏醒过来后,慢慢恢复了些精神,靠在枕上,面带微笑,对慕扶兰说道:“夫人从前就施展妙手,救助过族人,我十分感激。今日又救了我的命。方才你和我儿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此去天山,正值隆冬,不但路上险阻,怕还会遇到北人袭扰。我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夫人尊贵,不能叫夫人再为我以身涉险。夫人不必去了。”

白隆见父亲不顾性命,竟开口阻拦,虽不敢反驳,心里十分焦急,不住地看着慕扶兰。

慕扶兰道:“老首领言重。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便会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