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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83)

她转向谢母。“老夫人,我被贱婢冤枉!求老夫人说句公道话!”

谢母回过神来,赶忙看向儿子:“是,是,庚儿,你不能冤枉凤儿!都是秋菊那丫头对我说了那孩子的事的,和凤儿没有干系!”

戚灵凤向谢母感激道谢,随即拭泪,复对谢长庚道:“大人,今夜也不早了,老夫人方才心口痛,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怕是吃不消疲乏,事既明了了,似惩戒贱婢这等小事,何劳大人费神动气。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不妨交给我,我必严加惩治,杜绝祸患,下回再不会有如此之事叫大人分心!”

谢长庚面无表情:“等什么下回?这侍女先是刺探主上,又诬陷了你,罪上加罪,直接打死了事。”

“动手!”

他朝管事喝了一声。

戚灵凤脸色微变。

下人得令,立刻再次挥板。

方才这秋菊吃不住刑,将戚灵凤指了出来,被戚灵凤迅速抽了一耳光,又以目刀暗示,便明白了过来,还抱了一点自己认下罪名,保住戚灵凤,继而得她保护逃过此劫的侥幸念头。

没想到这节度使竟丝毫不为所动,下令就地打死自己,顿时魂飞魄散。

“戚娘子,分明是你叫我去打听!也是你叫我把话传到老夫人跟前的!你不救我也就罢了,怎把屎盆子都扣到了我的头上!”

她喊着,拼命地挣扎,却犹如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如何逃得开加在身上的板子?

噼噼啪啪声中,皮开肉绽,板上很快沾了血污。

戚灵凤咬着牙,恨声道:“你这贱婢,死不足惜!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诬陷于我!都怪我太过心慈手软。还是大人英明,似你这等贱婢,留着也是祸患!”

她说完转身,要去搀扶一旁看得两眼发直,脸色发白的谢母,说:“大人,这贱婢虽死有余辜,但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宜见这等场面,我先送她回房歇息去……”

谢长庚沉着面,只命阿猫搬来一张椅子,自己亲手端来,端端正正,摆在檐阶之上,正对着受刑的秋菊,扶来母亲,道:“娘,你坐下,且看儿子,如何惩治刁奴。”

谢母被儿子半搀扶半强迫着坐了下去,看着眼皮子前那正被打得皮开肉绽凄惨万分的秋菊,有些不忍,心头发慌,颤抖着声道:“儿啊,这……这丫头也伺候了我多年……她也是出于好意……你饶了她吧……”

谢长庚站在他母亲的身旁,视线落在地上那臀背已然血肉模糊的侍女,淡淡地道:“娘,你耳根软,被人哄还不自知。这种下人,饶不得。儿子先前太忙,对母亲过于疏忽,今晚得空,母亲你坐好,看着就是了。”

他的语气恭敬,却透着冷酷,叫人不寒而栗。

谢母从前只见儿子孝顺,对自己笑脸相迎,这般模样,头回见到,见他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惧怕,不敢再开腔说话。

地上的秋菊,犹如被扒去了一层皮肉,痛得死去活来,知戚灵凤是不再管自己了,更巴不得自己快些死,心中恨极,伴着撕心裂肺的哭嚎,竭尽全力地喊:“大人!你不要信她!真的是她叫我做的!我从前是戚家下人,当初她还在她兄弟家时,有一日,叫我偷听到了她和她兄弟的说话。她兄弟说大人你定了亲,要娶长沙王女,她是没指望了,劝她多拿些好处,另寻人嫁。她说大人你日后必前程无量,就算做小,也比嫁旁的男人强。还说大人你是孝子,凭着当年她对老夫人的恩,伺候好老夫人,有老夫人在,最后和那长沙王女,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谢母瞠目结舌,戚灵凤脸色青白。

谢长庚的神色,依然冷漠,目光却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求求大人,不要打了,饶了我吧,我还有话……”

秋菊闭目,抽着气,手指痛苦地扒拉着地上的碎石和泥土,指甲碎裂流血。

“你这贱婢!竟敢凭空捏造!”

戚灵凤怒声叱骂,拔了头上一根簪子,冲到了秋菊面前,朝她口舌胡乱刺去。

秋菊惨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谢长庚示意行刑暂停。管事带着男仆,将戚灵凤拉开了。

戚灵凤转而奔到谢长庚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滚滚而落,哽咽道:“大人,这贱婢捏造谎话,疯狗似的咬我,她的话,一句都不能听!只怪我平日心太软,更是瞎了眼睛,没早看清这贱婢的险恶用心,以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谢长庚恍若未闻,命人提来冷水,将地上昏死过去的秋菊当头泼醒。

秋菊醒来,继续挣扎着道:“翁主嫁过来后,那会儿戚氏人在她兄弟家里,她和我说,叫我盯着翁主,趁大人不在家,在老夫人面前说翁主的坏话,绝不能让老夫人中意翁主。还许诺日后等她翻身,她就提拔我让我也伺候大人……就是因为这样,翁主她不管怎么伺候老夫人,老夫人才都看她不顺眼……这回那个孩子,也是她暗中指使,想坏了翁主的名声,好让老夫人逼大人你休了翁主……全都是戚氏她的主意……”

她说完,趴在湿漉漉的冰地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戚灵凤突然膝行到谢母面前,紧紧抓住谢母的手,哭道:“老夫人,我真的是被冤枉!老夫人你要信我……”

谢母早已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口中“这……”“这……”地念叨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儿子。

谢长庚看着戚灵凤。

戚灵凤对上这男人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心知再多遮瞒,也是无用了,脸色惨白,无力地松开了攥着谢母的手,软坐在地,一动不动。

谢长庚叫阿猫扶起母亲,送回房里,命管事将秋菊拖下去,待养好伤,配给有功的屯田老军,转身要走,戚灵凤从后飞快地爬了过来,抱住了他的一腿。

“大人!我错了!我承认,我该死,对翁主确实做过一些不当之事。只是我真的是出于对大人的一片痴心……”

她哭泣。

“当年我固然认定大人你是人中龙凤,对大人的人材,又何尝不是倾慕不已,长姊不幸去后,大人又离家,老夫人孤苦无依,我便发誓,今生今世,定要替大人你孝敬老夫人,好叫大人你无后顾之忧。失了母亲后,我悲痛之余,更是将老夫人当成了自己的亲身之母,后来得知大人在外定了亲事,我一时糊涂,出于嫉妒,这才误入歧途。再后来,知大人无意纳我,我痴心落空,这才错上加错!求大人,看在两家当年的情分,还有我这些年对大人一片痴心的份上,怜惜我些。我发誓,往后起,我定会改正,真心实意,侍奉老夫人,侍奉大人和翁主!求大人,再给我一个机会!”

谢长庚没动。

“人有恩于我,我凭我能力报答,皆大欢喜。”

“人有恩于我,以此为挟,勉强我,我亦可容忍。”

“而今,你有恩于我,不但勉强我,还拿我当冤大头,算计我的身边之人。”

他缓缓地转头。

“我为匪时,曾有一结义兄长,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来那人与我分道扬镳,想出卖我,被我知道,弄死了他。”

他俯视着地上的戚灵凤,目光冰冷。

“我给你脸,所谓恩情,是你的护身符。我若不给你脸,什么都不是。”

“懂吗?”

戚灵凤瑟缩了下,无力地松了手,掩面痛哭。

“我错了!我知道了!回去之后,我会听大人的安排,嫁了,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在女子绝望的哭声之中,谢长庚掉头,迈步而去。

他到了自己母亲的屋里。

谢母坐在床上,还没躺下,脸色依然没有恢复过来,显然,还没从今夜一波又一波的巨大打击中醒过神来,听到儿子吩咐自己歇息,依旧说明日送她回去,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不像是自己从前的那个儿子了,一阵悲从中来,流泪道:“罢了罢了,我生养了你,到了今日,还不如一个外头女人不知哪里弄过来的野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