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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98)

慕扶兰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笑。

“太子,你觉得你的父皇,他真的可信?”

赵羲泰一字一字地道:“翁主,你我从小玩伴,我赵羲泰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愿以命,对天发誓,日后,等我掌握了东都,我必保你到底!”

慕扶兰望着他,笑:“但不知,你何时才能掌握东都?”

赵羲泰咬着牙,又靠近了些,低声道:“原本是家事,不足以与外人道。你也知,我从小体弱,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他竟也早早做好了我死的预备,早些年起,便养了许多的术士,沉迷房中之术,一心求子。我母亲年初才知道此事,他竟真的弄出了一个儿子,已经不小了,怕府里的风水冲撞夭折,一直养在外头,没有带回来而已。这回倘若不是顾忌我的母族之人,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也轮不到我。”

他冷笑。“他一心另求子嗣,全力栽培,对我何曾有半分父子之情?既如此,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翁主,谢长庚对你无情无义,我和他不同。我定会养好身体,等我掌权之后,必事事以你为先,你相信我!”

慕扶兰望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赵羲泰,轻声道:“我听说,谢长庚的母亲,如今在你们手里?”

赵羲泰颔首:“不错。刘后本也要动手的,奈何蠢笨。我略施小计,便得手了。有他母亲在,日后到了关键时刻,他必束手束脚,对我们大有用处。”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

“可惜,你现在的话,说了还是不算。”她说。

“你这趟来,倘若回不去了,以你来换谢长庚的母亲,你觉得你的父皇,他会答应吗?”

赵羲泰一愣,迟疑了下,“你何意?”

慕扶兰凝视着他。

“这个天下乱了,想做皇帝,各凭本事,即便阴谋诡计,亦是无可厚非。但有一条,你可知何,我最是瞧不起?”

她顿了一顿。

“我生平最恨的行径,便是捉敌方父母妻子,以此为挟。”

“你既来了,那就在我这里好生休养些日子,我有空,也可以替你再调养下身体,等到你的父亲想通了,愿意将谢母送来,你再回去,也是不迟!”

她拂袖,扫落了手边的一只玉瓶。

玉瓶碎裂声中,门被人迅速推开,涌进来几十名卫士。

袁汉鼎的剑,指在了赵羲泰的脖颈之上,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你在东都,自己想必也是有人。倘若你的父皇舍不得拿人来换你,我劝你,那就叫你自己人怎么想个办法,把老夫人送来这里!”

第70章

赵羲泰面上血色褪去, 容颜苍白无比。

“我诚心而来,你如此对我?”他喃喃地说。“倘若我不照办,你会杀我?”

慕扶兰注视着他。

“太子,我本无意针对你, 但谢母这个人,我是要定了。你最好想办法将她送来这里。倘若你没有法子,我便只能把你交给谢长庚。”

赵羲泰定定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阿兄,你带太子去歇息。”她转向袁汉鼎,“等他想出了法子,再告诉我。”

她这个童年的宫中玩伴, 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必定很快就会想明白, 他的父亲,会对长沙国扣他儿子的行径大为光火, 但他绝不会为了夺回儿子,而在这个时候发动军队长途远攻。

上一场战事,他的父亲虽未能长久占据上京,但靠着这场胜利,迅速地扩展了地盘,占据了河东几乎近半的国土。新称帝的齐王,此刻应当忙于巩固东都, 以应对谢长庚随时发动的攻击,又怎么可能会分心去对付长沙国?

而赵羲泰, 他要稳固地位,便必须尽快回去。除非他放弃现在的一切。

他近乎固执地扭转着脸,看着她,脚下步伐僵硬,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时,这失魂落魄的身影,令慕扶兰的心里亦是生出了一丝恻隐。

但这恻隐,很快便消失了。

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生为齐王子的赵羲泰,还是长沙国的王女,人人都成局中人。谁又能随心所欲?

她知道,赵羲泰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这个深夜,一辆蒙着青毡的小车,从岳城的北城门进入。车轱辘碾过平整的碎石路面,朝着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二天的清晨,一扇门打开。

慕扶兰走了进来。

赵羲泰盘膝坐于屋里的榻上,闭着眼睛,犹如入定。

慕扶兰为他搭脉,片刻后,收手,取出一张方子。

“回去之后,照着这方子好好调养,身体会痊愈的。”

“你的人在北城门外等着你。我便不送了。”

她将方子放在了他的手中。

她走到门前之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翁主,这一回,倘若我说话能作数的话,你还会对我如此不假辞色吗?”

慕扶兰停步,慢慢地转过头。

赵羲泰从榻上下来,朝她行来。

“我半点也没有怪你。你的王兄没了,我知道你不容易。”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凝视着她,目光温柔无比。

“你的顾虑没错,我的父王,他确实不能相信,你怎么可能将子民安危寄于他的承诺之上?”

“也是因为你,我更清楚地知道,往后我该做什么。”

他将她给的方子,小心地收入怀中。

“我去了。等有一天,我赵羲泰说话也能作数了,我再来寻你。”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将面前这张容颜印入了脑海,转身跨出大门,疾行而去。

一个侍女过来通报,说昨夜老夫人到了后,情况瞧着不怎么好,人很虚弱,应是生了病,偏脾气又不好,骂骂咧咧个不停。

慕扶兰到了谢母临时落脚的地方,穿过庭院,来到门前,还没进去,便听到屋里发出碗碟碎裂之声,跟着,一道哼哼唧唧的呻吟之声,传了出来。

“你们到底什么人,又把我弄来了这里,想要做什么……你们再不放我回去,等我儿子杀来,要叫你们好看……”

慕扶兰停在门槛之外,望了进去。

谢母人仰在床上,头发凌乱,面色青白,模样憔悴无比。

一个侍女蹲在地上,正在收拾着方才打烂了的碗,抬头看见慕扶兰,唤了一声“翁主”。

谢母听到了,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睁开眼睛。

她扭过脸,盯着门外的慕扶兰看了一会儿。起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揉了揉。终于,她仿佛回过了神,嚷了一声“慕氏”,爬了起来。

只是大约人太过虚弱,才坐起,眼睛一翻,咕咚一声,人往后仰倒,晕了过去。

慕扶兰身后的仆妇侍女急忙进去,掐人中的掐人中,灌参汤的灌参汤。过了一会儿,谢母渐渐缓回了气,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地道:“怎会是你?这里是哪里?是不是庚儿救了我,把我安顿在了你这里?他人呢?怎还不来见我?”

“老夫人,这里是我们长沙国!谢大人不在!是我们翁主把你从齐王手里救出来的!”侍女茱萸应道。

“还有,我们翁主和谢大人如今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侍女至今还记着翁主刚嫁去谢县时,在这老太太跟前吃的亏,心里不满,忍不住又道了一句。

谢母愣住了,眼神呆滞,忽然,人被针刺了一下似的,颤巍巍地喊了声“慕氏”,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这丫头说的都是真的?不能啊!庚儿可不能休了你!都怪我,从前眼睛瞎了,怎的就瞧不上你。我对不住你啊……”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开始诉说自己那日如何被人被抓走的经过。

“……我儿子的人要接我走,我是想着她从前救过我,临走前去看她一眼,她说不想嫁人,不能伺候我,宁可剃了头发去做姑子,我一时心软,就将她带上了路,没想到她竟哄我……”

她一把抓住了慕扶兰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