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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6)

作者: 此名作废 阅读记录

“乔?”

我茫然的侧过头,看见顾平正站在他家的阳台向我看来,我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虚弱的气音,便不再说话。

“你手上拿着什么?” 他似乎不介意我的冷落,继续和我搭话。

我低下头,手心白色的药片已经被汗水浸湿,散发出化学品令人不适的气味。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声音。

“是糖。”我一面回他,一面把表面已经黏糊糊的药片丢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碎,“你为什么还没有消失?”

“我可以试试吗?”他探过来,半个身体都悬在栏杆外面。

我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可以啊。”

住户之间的阳台隔的很近。

我踩上了冰冷的铁质栏杆。

只有一米半的距离。

他睁大了眼睛,表情一时间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怖。

正常人立定跳远的距离等于他的身高。

短暂的悬空过后,一团温度与我相近的火焰被压在了阳台坚硬的地砖上,他的口中溢出痛苦的吸气声,他的背上此刻一定因为撞击而产生了大片大片的淤青,但我毫不怜惜的将他抵在冰冷的地面,动弹不得。

我掐了掐底下人柔软的腰身,低下头问他,“你现在还要试试糖果吗?”

他没有回答,抬起头直接迎了上来。

药片是苦的,他尝起来也是苦的。

太苦了。

苦得我偏过头吐了吐舌头。

他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笑起来,笑的和一个七八岁或者七八十岁的小孩子一样。

我翻了个身,和他并排躺在阳台上,听着他像个傻子一样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一面想着这个梦怎么还没有结束,一面玩他的手。从他的小拇指捏到他的大拇指,从指尖到掌心,从手腕到小臂。

他配合极了,等我捏完他的左手他就主动把右手递到了我的手里。

只是重复着的,琐碎而机械的动作,却好像永远不会厌倦一样。

我想,我是有点喜欢他的。

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梦里面,我转头抱住他,告诉他。

“我好喜欢你啊。”

耳边鼓噪不息的轰鸣顿止,喉咙里辗转反侧无法下咽的东西终于被吐出,我终于可以短暂的畅快呼吸,我终于可以容忍自己片刻的软弱。

我终于可以问出我真正想问的东西。

无关欺瞒与谎言,无关报复与伤害,无关闲来无事的玩弄与处心积虑的阴谋。

“那你喜欢我吗?”

照梦里的正常逻辑下一句应该是“喜欢”或者“我也喜欢你”,但这并不是一场梦。

“你不是讨厌我说假话吗?”

我醒了。

醒在我想做一些愚蠢的事之前,在我已经说了一些愚蠢的话之后。

“怎么不说话了?”我听见顾平问我,他贴得太近,吞吐间的气流都拂过我的耳尖。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了吧。”我揉了揉耳朵,背对着他盘腿坐了起来,“你那天的说的有事情,是关于陈祖安的吧?你应该在前台看见我了,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后来为什么又放弃了。那个电话是试探,你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想知道我的态度……你一直动我的手干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裂开的伤口,下意识想要藏起来,却被紧紧扯住。

什么东西舔过伤口,带起一阵酥痒,他同样从地上坐了起来。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和我面对面正常谈谈的时候,他转头就枕在了我的腿上,换了一个姿势,又拉起了我的手。

“手上的伤是这么回事?”

“不要扯开话题。”我的手在他掌心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由他继续,“不小心弄的。”

“昨天你房子里动静很大,我猜你睡不着,就在阳台等你。”他又笑起来,“我运气是不是很好?”

“为什么要这么嘴硬呢?”他用着十分遗憾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的,只要你说出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拒绝你的。”

麻痹感从他攥着的指间向上蔓延,喉咙里是药片尚未完全消退的苦涩。

假的礼物和真的礼物看起来是一样的,只要不知道真相收下时的心情也是一样的,但假的盒子是永远不能被打开的。因为打开后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没意思的,顾平。”

他没有回我,自顾自的开始说话,我开始头疼了,是不是每一个和我熟起来的人都会得自说自话的毛病。

“可是你好像很舍不得啊,你在怕什么呢?怕某天失去我吗?你只要把我关起来,我不就一直是你的了吗?”他咬着我的手指,含糊不清的说,“要试试吗?”

他可真可怕。

我都要心动了。

“不。”我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

“真的不吗?我试过的,只要稍微花点手段,就可以做到。”

“是祖安。”

“是啊,你好聪明。”他笑吟吟的抬头看着我,“我原本不想那样做的,但谁叫他要走呢。”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和他在一起?”我自己给出了答案,“是因为他被救走了。你后来应该试过把他找回来,但没有成功。那你最后为什么又放弃了?”

问题又回到之前,顾平为什么在咨询所突然放弃了已经计划好的事情。

我当然对此有所猜测,但那个答案太旖旎,太让人浮想联翩。

我说不出来。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更想要你成为我的东西,或者反过来也可以。”毒蛇在月下攀附上我的手臂,长舌带出口中毒液销魂蚀骨的气味,“比起其他,我更想要成为你的东西。”

他真是太可怕了。

我想要饮下这甜言蜜语,哪怕有毒也无所谓了。

_(:з」∠)_不出意外,下章完结。

第9章 未来

我对母亲印象最深的场景是在早上,她弯下腰给我系红领巾,褪色的藕色睡裙垂下,我看见她胸口青青紫紫的伤口。

我以为那是时间就可以使之消退的东西,但日复一日,我的母亲已经不穿裙子了。她新买的睡衣总是扣到最上面一个口子,袖子也从不挽起。后来她的病情更严重了,已经不会给我准备早饭,也不会再帮我做这些小事。

她像早晨的雾一样逐渐消弭在我的身边,以至于今日,除了她的样子,我甚至记不起她的声音。

她幽灵一般游荡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每每回头唤她,她只以沉默回应。

但我记得那个上午。

她一反常态的翻出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甚至还准备了宽檐的太阳帽,高跟鞋和一条鲜艳的丝绸披肩。我起来的时候她正在给自己涂指甲油,她涂的难看极了,总是一不小心戳到指节上。但她耐心极了,涂坏了她就洗掉重来,再涂坏,再洗,再来。

她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突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向我道歉,我问怎么了?

她说,宝宝,我忘记给你做早饭了。你要系红领巾吗?妈妈今天有空,妈妈帮你好不好?

我原本是想拒绝的,我想告诉她,我已经快要上高中了,已经不需要系那种东西很久了。可是我回过头,看见她悲伤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于是那天她一遍一遍给我系,我也一遍一遍数着。她系了七遍,终于满意了,她抚开每一个卷起的边角,然后笑着送我出门。

我知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她盛装打扮,要在一个没有阴霾的远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于是她以这个样子,永远的,活在了我的记忆里。

于是我知道了,人在离别时,总是超乎寻常的富有耐心。

因为一切都是最后了。

今日别后,再无今日。

天还没有亮,已经有水汽在栏杆的下沿凝结,我在露台耐心的注视它们,注视着一点点流逝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