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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15)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另一位是,将广告灯牌做得极大,上面还要大大写着“阿星網咖”四字,颜色采用红白喜事店都不敢轻易尝试的正红,吊诡地招徕着,来来往往意志并不算坚定的台湾小青年们。

而曾贝出现在网咖的街对面,还没打算横过人行道,隔一条空荡荡的大马路,就已远远望见谢平宁站在网吧门口,抽烟。

张怡宁说,在这颗星球上,之所以好看的女生远远多过好看的男生,最主要的原因是,男生的整体可观赏度先被自己糟糕的穿搭给拉低了一半。

但显然,从谢平宁身上,是无法找到论证张怡宁这一观点的论据的。

灰色竖纹衬衫,做旧阿美咔叽风格的牛仔长裤,以及脚上相得益彰的,一双水泥灰帆布板鞋——认出来品牌并不难,跟他的斜挎包是同一家。

他右手里夹的是烟,隔一段时间放至唇边吸一口,再吐出薄薄一团雾,如此反复动作。另外一只手里拿一份报纸。报纸版面偏大,他将其折成称手的半块。

在野原无风闷热的午后,桐油路面都泛起弯曲的热波,树却立得很坚毅。

阳光透过叶片缝隙,层层阻拦,最后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低头读报,陈旧复古的老店门面,变成可以作为写真背景的一帧,随时准备进入相机。可惜的是,他无意拗造型,完全不知自己还具备登上画报的潜质。

她下意识张口,想要喊他,后又被自己这种想法给吓住,噤声,抬脚往后退了一步。

她可是来跟踪他的,怎么能暴露身份。

想着不能被他发现,因此不知不觉她又退一步。

然而,天不遂人意,倏尔,谢平宁不经意抬头,与她目光相对。

有那么一秒,时间是被他们的相视一愣给害的凝滞住的。

但谢平宁先回过神来,他脸上写着不确信,盯着她,视线不曾移动。

后他又收起报纸,指了指她身后,唇在动,说了句什么。

但相隔距离有些远,她没能听清。

等她疑惑地回头去找寻答案,结果迎面找出来一辆正朝她缓缓驶来的洒水车。

她被洒水车车盘下喷出的无数水柱吓一跳,忙不迭朝街对面,他的位置跑去。

停住时,还呼呼喘气,因为跑得太快。

还好谢平宁递过来一瓶水,一边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曾贝接住他递来的冰水,看他一眼,没想好应对的回答,表情显得有些慌乱。

“我……”她抓了抓头发,大脑里编造谎言的机能部分高速运转,忽然想起理发店里的杏子。

终于想出回答,她眨了眨眼,捉出来脑后一绺头发给他看,说:“我来这边洗头。”

“哦。”他看一眼,点点头。忽然记起自己指间还点着烟,关照曾贝大约闻不惯,他便掐灭了,将剩下的半根扔进垃圾桶,回来时,还跟她聊着,“那你洗完了吗?”

曾贝此时的头发说不上脏,但毕竟刚才一路折腾过,看着也并不显清爽。

因此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自己洗了,只好说:“还没……”

“那边剪头的人挺多的,忙不太过来。”

说完,她扯开话题,问他:“你来这边干嘛?”

谢平宁指了指身后网吧的大门,解释说:“别墅没网,我来这里看几封邮件。”

他提到邮件,再度印证她的猜想。他抛下刘宇岩,孤身来到野原,果然跟上午看到的那条短息有关。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附和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才能留下来,了解更多内幕。

于是她踮脚,假装要越过他,看网吧里面的布置,嘴上还说着:“我还没去过网吧呢,都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

谢平宁早已听出她话里的破绽。昨天他才去过理发店,那边生意如何,他比她清楚。

但他也不拆穿她,而是先给她找来台阶,说:“那你要进去看看吗?”

曾贝犹豫,正想自己该用哪种借口留下。

不等她想出,谢平宁体贴为她找好理由:“我刚好有件事想麻烦你。”

曾贝差点破口而出“那我就留下吧”,但想到这不符合她的魔女人设,忙摆出不大乐意的表情:“什么事啊?提前讲明,如果是很麻烦的事,我可不一定会帮你噢。”

谢平宁摇头,“不麻烦,就是帮我下载几份资料。”

曾贝哦了声,后意识到自己似乎答应的还是太轻易,又带几分怒气上脸,仰头不满地说:“什么意思啊,你要拿我当义务劳力啊?”

谢平宁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不义务,有偿的——完事请你吃芋圆红豆冰,可以吗?”

她没说话,被他手指轻轻揉搓过的地方忽然有些麻,连锁反应,她竟然还觉得脸热,急急忙忙低下头,绕开他,先行进到网吧里去了。

谢平宁随后才进来,从她这里取来证明身份的证件,去给她上机,回来时,开了自己身边一台电脑给她用。

网吧里人不多,遍目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狭小阴暗的空间里,他们大声嚷嚷,是聚在一局游戏里面,聊各自的技能出装。

而来自大陆的两位公民,除去身份不谈,依然要算这间小网吧里的异类。

因为他们中,一个人在谷歌邮箱用英文回复私人邮件;一个则对着满屏的繁体字眼,玩不需要用脑子,仅凭个人审美就能获得加倍快乐的换装小游戏。

至于谢平宁在进来之前跟她说的麻烦事,其实就是将他学生发来的几份资料和一些文字作业,拷到U盘里——他要带回家批阅。

不得不说,谢老师真的很敬业。

她在心里小声感慨,一边偷瞄他的电脑主屏。

他还在回邮件,这次她注意到,Email的收件人一栏上,输入了“林霏”两个字。

果不其然,是她。

谢平宁在网管处买来的两盒台湾柠檬茶,放在两人的手臂中间。

她拿来自己的那盒,忿忿放嘴边吸一大口,唇齿间都渗着酸。

终于忍不住,她冷不丁在旁开口问:“平叔,你在给谁写邮件啊?”

“我的博士生。”他回。

她见他搭腔,胆子稍大了一些,干脆凑过去,等确认是上午看到的名字无误,她假意惊叹道:“这么厉害,女博士啊?”

“啊?”谢平宁撇头,跟她视线撞上,让她有几秒钟心虚,慌乱中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没发觉,而是笑了笑,说:“你想什么呢?他是男的。”

“哪有那么多女生,我们地质系,女生很稀有的。”

原来是男生。

她忽然觉得柠檬茶没那么酸了,低头又吸了一口,才说:“那他还取这样的名字。”

林霏,一听就觉得是女生的名字嘛。

所以不怪她想太多。

谢平宁为她无时无刻的霸道感到好笑,“这你都有意见?”

“有意见怎么了?”她抬起下巴,满脸写着“不服你来扁我啊”的表情。

谢平宁不敢不服,先认怂,开玩笑说:“你说的都对,开学我见到他,一定建议他改个名字。”

曾贝哼了声,扭过脸,不再理他,继续钻研自己的游戏去了。

为了一碗芋圆红豆沙,她挤在这间破网吧里,玩了一下午的换装游戏。

等最后一篇《湖底沉积物受地震影响的实例分析》的文章,被拷贝到U盘里,他终于宣布,可以下机回家了。

谢平宁拿着钱包,去前台结账。

她替他看着背包和手机,一边无聊地打量着四周。

她桌对面的电脑后,坐着两位男生。他们在小声进行交谈,但不是在聊游戏。

她非故意,听了一两句,后知后觉听出他们在聊的,好像是……她。

“……妈啦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她长这么正,如果是我们级部的,我怎么可能没印象啦。”

“那你敢不敢嘛?”

这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敢,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