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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16)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说完,曾贝就瞧见,对面电脑桌后站起来一位男生。

动静不小,还吓了她一跳。

她有种偷听被抓包的尴尬,回望过去,递给他一个讪笑。

还未褪却彻底的青春痘,唇上一层代表第二发育性征——生下来到现在都没刮过的茸茸的胡子,都彰显着,彻头彻尾标准的十七岁。

而与她四目相对,在男生意料之外。于是他很快露了怯,支支吾吾半天,没表达出完整的意思。

还是曾贝主动问:“请问你有事吗?”

那个男生结巴病犯了,嗯了好几声,才说:“那个,那个……请问可以加一下你的line账户吗?我想跟你做朋友!”

曾贝怔忡半秒,正要回答她不用line的时候,谢平宁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一份打包好的红豆沙被他轻轻落在她手边,起身时,还要赠对面激动的少年一句:“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的。”

哗,一颗躁动不安的十七岁的心,死在垦丁七月这个炎热的夏日午后。

而凶手是三十二岁,喜欢研究湖底沉积物的谢教授。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一桩世纪惨案啊

第13章 13

蓝色的车上,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蓝色的迷你电扇。电扇电池显示满格状态,大概是刘宇岩不知何月何日放在里面的。

电风扇吹出不大的风,将她额前被汗微微濡湿成一绺一绺的刘海,渐渐吹散开来。

关于垦丁,她的第一联想词,便是,蓝。

蓝天,大海,福特车和谢平宁的水洗蓝牛仔长裤。

想着,她偏头,看向她蓝色记忆的组成部份之一——牛仔裤的主人谢平宁,问:“平叔,你刚刚为什么要说我有男朋友了啊,直接告诉他,我没有line号不就行了吗?”

谢平宁没被她问住,脸色很淡定,应对如流:“我问你,如果你用line,你会把账号告诉他吗?”

“当然不会啦!”曾贝理所当然回答。

“那不就是了。”谢平宁弯唇,眼尾微微上扬,“如果我不说你有男朋友的话,那刚才你一定还会被他问脸书账号,INS,甚至是Twitter——你也不想一直被人追着问吧?”

“也对噢。”曾贝恍然,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心中为谢平宁缜密心思做了好一番慨叹,她放下小电扇,轻声说:“那谢谢你啊,平叔。”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车很快开到了院子门口,她先下车,因为要去帮谢平宁打开院门。

才拔出插在地上的插销,她双手扶着门,正推开半面时,听见芬姨在身后喊她:

“贝贝,你可算是回来了!快进来看看,是谁来了。”

曾贝奇怪地回头,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停了一台从未见过的商务奔驰。

她心里觉得有些怪,但还是没觉得如何,左不过一个亲戚,掀不起什么。于是她先把院门敞开了,才问芬姨:“谁啊?”

“你进来就知道了。”

有些好奇,因此曾贝没等到谢平宁将车停好,而是先一步走进老房子。

人刚走到门口,远远看见客厅沙发上两个熟悉的后脑勺,她脚步突然僵在了原地。

对着门口而坐的奶奶先看见她,笑着朝她招手,“贝贝回来了。”

沙发上的两人闻声,齐齐回头。

来客是她最想见到,但也是最不想见到的两人……她的父母。

她妈妈易澜先出声唤她:“贝贝——”

谢平宁是这时从外进来的,发现家里来了客人,而且察觉出气氛似乎不太对劲,他在曾贝身后止住了步伐。

曾贝被自己妈妈呼唤,却没回应,只是盯着沙发上两人看了半分钟,不等任何人再有其它举动,一瞬间爆发,扔下帽子就上楼去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爷爷先出来打破寂静,满头雾水说:“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见着你们俩都要闹脾气?”

易澜和曾国毅面面相觑,好久易澜才说:“她就是这副被惯坏了的脾气,这会儿闹,肯定是心里还恨着我们把她送到你们这里来了。”

“不管她,待会儿就好了。”曾国毅将她撇开,一边注意力转移到门口的谢平宁身上,问,“这位是?”

谢平宁走过去,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又经爷爷介绍,说他是他的得意门生,也是B大目前最年轻的教授。

名衔响亮,有益逢迎。

这点谢平宁比谁都清楚,然而今天却觉得有些累,跟曾贝的著名书法家老爸和外企女总老妈交谈不久,他就去了厨房,要找来冰水缓和疲惫。

刘宇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到他身边,小声说:“怎么样,我说了吧,曾贝就是这样对她爸妈的,所以她平时那么欺负我们,不是没有由头的。”

谢平宁没说话,他看看通往二楼的楼梯,忽然想通一件事。

数十天以前,他初到垦丁,在垦丁市搬完快递,蹲一棵树下跟刘宇岩扯闲,那时曾贝并不在。

现在想来,她是在的。

所以她才无声无息搭了大巴,一个人回野原;又不声不响,大半夜起来挖冰激凌果腹。

想明白不少事,他拿一只杯子,穿过客厅外表看似其乐融融一家人的交谈,悄然上了二楼。

到曾贝房间门口停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敲门。

敲门声响,还没等他出声,立即得来里面一句:“滚啊!”

谢平宁碰一鼻子灰,但不甘心就此撤退,头微低着,靠近门板,压着声线说:“曾贝,是我。”

里边的人没说话,沉默许久,才听见回应:“平叔,抱歉,我今天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很静。

曾贝抱着竹枕坐在床上,几乎快要以为他已经离开,然而最后一刻,他出声,将最紧要的一件事告诉她:

“他们吃完晚餐就走,芬姐让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言下之意是,如果不见,就再无机会。

而想吃什么,容不得她来决定,因为芬姨已然想好。

无非是西冷牛排,洋葱浓汤和解腻用的果蔬沙拉。因为法餐最好准备,待客又显得得体。

惟一不同的是,男士今晚都允许用酒。

是在冰桶里放置两个小时的香醇白兰地,盛在特地为这酒准备的玻璃酒杯里。杯口还点缀一片薄薄柠檬。

而曾贝,没等爷爷再派人去请,自己先下了楼,还换了身衣服——是她成年那天,曾国毅赠她的一件改良昆曲官衣。

成色是淡淡的粉,她从楼上翩然走下,人看着,好似从天边裁下的一剪落霞,又柔美又朦胧。

易澜见她终于肯下来,笑了,招呼她到她身边去坐,被曾贝无视,转而在奶奶和刘宇岩之间的位置,拉开了一把椅子,冷脸坐下。

刘宇岩想,魔女让人陷入难堪的方式大约有一百种。

只是小插曲,她能下来,已是万幸,曾国毅夫妇不敢再奢求太多。

于是话题变得成人化,让桌上有身份的几人从经济形势,市场现状,最后谈到矿业开发。

谢平宁就坐在她的正对面,手里握着一只圆矮白兰地杯,眉目间带着很淡薄的笑意。

他在接爷爷的话,说着:“这几年经济结构升级,像石油煤矿往年的掘金热门,都渐渐冷下去了,地质这一块,早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曾国毅附和:“是啊,还是你好,只当技术指导,不拿有限的东西当饭吃,前后都有出路。”

谢平宁笑着摇头,说自己也不是那么好。

曾贝切下盘子里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之际,不忘抬头偷摸看他。

为营造气氛,餐桌上灯只开了三四盏,均是钨黄偏暖的色调,照得人棱角分明。尤其是他。

她不信教,但此时也要说一句,造物主是不公平的。它苦心孤诣赋予谢平宁无懈可击外表,还要给他天资过人,早早年纪,就让他做其他人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