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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17)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而完成一件杰出作品之后,造物主又累了,消极怠工,于是诞生下刘宇岩云云等人。

想着,她偏头看刘宇岩一眼,发现他正在用刀子叉牛排吃。

她撇了撇嘴,不断劝训自己,不要比较,不要比较。

刘宇岩得她突来的一眼,还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睬他,注意力又回到餐桌上的交谈中去了。

易澜纵然女强人当惯,但女人的本性——爱为人做媒这一点,总是压抑不了。

她喝一口酒,看着谢平宁,问:“小谢这么优秀,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谢平宁摇头,回说:“还没。”

曾贝在旁专心听着,没注意,手里叉子不小心划到嘴唇,微微刺痛。

易澜惊讶,“怎么还没女朋友?不是挑花眼了,选不出好的吧?”

谢平宁笑,“哪里是,是没人看得上我,还要等别人来挑。”

“这不该的。”易澜知他是谦虚,忙说,“你要是没寻到合适的呢,我手底下倒有位不错的姑娘可以介绍介绍你认识。”

“她也是北京人,家里军政背景,人模样长得好,性格温温和和的,从没重话。别人见了她啊,没有哪个是说不喜欢的,就是眼光太高,都二十七八了,还没找到适合的,我看——”

谢平宁没等她说完,先打断她,说:“这么好的女孩,恐怕她看不上我。”

说完好像又觉得不大礼貌,还是让了步:“不过要真可能,澜姐也可以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曾贝眼睛一动,手上使错劲,哐当打翻桌上一杯还未喝的橙汁。

桌上说话声戛然止了,都看向她。

她抬手,身体稍稍往后仰,避免果汁流到自己的衣服上。眼睛没看众人,而是盯着餐盘,低声说了句:“抱歉。”

又来几人为她收拾,她自己倒是好,抱臂站在桌边,什么也不做,坐享其成,等着自己的位置恢复原状。

曾国毅看不下去,在旁边咳了声,教训她:“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平时在教习师傅那里学得礼数和规矩都忘哪里去了?”

曾贝看他一眼,不知该回什么,因此默不作声。

易澜推了推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但曾国毅不懂,还要反问:“你推我做什么?我说她几句还不行了,都是被你惯的,你看看都惯成什么样了?我说了女儿要带在身边养,你倒好,只给钱,别的什么都抛开不管,现在好了……”

易澜不想跟他吵架,扶额,也是没道理,才说:“你别说了,她五年前就再没跟过教习师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叔帮贝贝拒绝了男孩子的搭讪之后,贝贝说:“谢谢你啊,平叔。”

平叔勾唇一笑:“不客气,利人利己而已。”

第14章 14

曾贝念初中的时候,她那日理万机全世界到处飞的老爸曾到学校来看过她一次。

费好大劲,才找到她在的班级——只是因为他找错了教学楼。

那时候她念初三,但他还以为她才刚上初一.在初一的楼栋间间教室寻过,最后还是偶然下巡的校长认出这位知名书法家,才让他们父女得以相见。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把这种疏忽归咎于他太忙,还是他太漠然,连自己女儿的年纪都搞错。最后她选择了,做一件体贴的小棉袄,选择了前者。

他太忙了,真的很忙。

就连这次来垦丁,也只是因为他台中的故友过世,他要携家眷去朋友的追悼会上吊唁。来看她,只是顺便;看爷爷奶奶,更是顺便的顺便。

因此吃过晚饭就要走,因为明天下午还要赶飞机回杭州。

但今晚似乎走不了了。

她躺在床上,枕头抵着小腹,耳机里传出在iPod上搜出的FM。大部分电台全都歇业,只有天气台还在执着的播报着:

“[注]第十一号台风‘悟空’已于今天下午五点钟登陆花莲市东偏南方向约225公里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即北纬23.3°,东经123.7°。中心附近最大风力7级,并以每小时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偏南方向移动。

预计本岛南部垦丁、佳乐水等地,将受到此次台风的威胁……请市民夜间不要驱车出门,以免意外发生。”

播报结束,耳机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波嗞啦声,最后一点声音,也断了。

她扯下耳机,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想找个人说话,但右上角显示:暂无信号服务。

她有些生气,忍不住又要骂人,但还是没出声,躺在床上,望着棕木天花板,静静出神。

窗外雨哭风啸,院里的香杉原本都不爱动,今夜也被迫摇的沙沙作响。

她想起花圃里,受她照顾过的几株蓝雪,也不知活不活得过今夜。

明明知道海岛多台风天,还要种植那样娇贵的花,奶奶也是想不明白。

既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养活,何必最开始要栽种下她呢?

眼睛盯天花板的时间久了,难免干涩。她憋不住了,眼泪就要流下来,湿润眼眶。

垂眸将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通,她拿着手机翻身下床,黑暗里脚尖探到鞋子,她穿着起身——要去外面找信号,给张怡宁打电话。

一定要倾诉。跟谁倾诉都好,不然她觉得,她会坏掉。

二楼的环廊没开灯,她出门,拿着手机照明,一路从她的房门口,摸到刘宇岩门前,最后停在了刘宇岩房间的隔壁——今夜她爸妈暂住的地方。

她手按在门把上,忘了来时的目的,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有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上次见到她爸爸是什么时候?

噢,想起来了。

是去年过年,她除夕守岁到一半,半梦半醒间,有听见爸爸的车从外开进她家楼下。

可他还没来得及进门,她就听见妈妈在窗边吼,让她爸爸滚。

回想起来,关于一家人的记忆,总是灰暗的。

但也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候。

十八岁,她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她就很喜欢。原是喜新厌旧惯了的人,可也有特例——因为太过珍视,这件衣服,她至今还在穿。

想开门,门把已按下去一半,却听见里面传出来压着声音的争吵。

她妈妈在说:“是我没管她吗?曾国毅,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你自己,你多称职?她长到这么大,你有管过她一天吗?她现在不听话了,你就怪到我身上来啦?”

“不怪你怪谁?她身上那点毛病,哪点不是跟你学的?你想想好,但凡从前你对我好一点,对这个家多关心一点,我就不会去找佩珊,贝贝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曾贝搭在门把上的手,落下来了。

心里空空的,她退一步,却发觉走廊那头似乎站了个人。

她被吓住地抬头,借着楼梯传来的光,她认出来,那人是谢平宁。

他扶着脖子,从三楼下来,在二楼驻足,注意力不是被吵架声吸引的,而是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灯光。

环廊里很静,两人四目相对,都听见,门内传来一句尖锐的女声:

“你还敢跟我提余佩珊!她就是个贱人!”

曾贝无言,微微张了张嘴,想叫他,正要发声时,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最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环廊连通各个房间的门,但由于房间的主人都有各自的秘密,门常常是紧锁着的,因为要捍卫那点私人空间。正因此四方的走廊,总显得幽闭压抑。

同样的高度,露台给人的感觉则截然不同。

开阔,光线充足,即便是此刻夜间,他们还能看台风在平旷的田野里肆虐,刮得丛丛矮草,瑟瑟发抖。

谢平宁倚着栏杆而立,一边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打燃,一星火光才亮,就被风吹灭。

他没看她,而是盯着楼下院子里的一片空地,问:“介意我抽根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