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下雪的垦丁(46)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没让她等太久,病房房门从内打开,护士先走出,再是正用棉签抵住胳膊上小小一道口子,脸上表情十分夸张的刘宇岩。

他顺势便在曾贝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扭脸,手拿开棉签,一边说着:“明天我就回北京了,没想到走之前,还得再受一次伤,真是倒霉啊。”

曾贝想起这个暑假,发生在刘宇岩身上大大小小的祸事,不由地生出几分同情,点点头说:“唔,确实挺倒霉的。”

两人无言了会儿,但到底刘宇岩话多,指着自己的伤口,嘴里咝咝吸着气,“这个破伤风针,扎得真的有点疼。”

“矫情。”曾贝无语地瞥他一眼。

“没你矫情噢。”他反击回去,说完又低头想了想,啧了声,忽然说,“曾贝,其实吧,虽然你比我大,但是——”

她顺着他的语意,以为他要说出令她愉悦的话,然而,谁知他“但是”后接的是:“但是——你真的很幼稚。”

曾贝很快反应,伸手去掐他胳膊。

刘宇岩动作灵敏,先躲开,“喂,你小心一点,碰到我刚扎针的地方咋办!你还是不是女人啊,怎么一天天就知道动手动脚?”

“谁让你说我。”她作势还要掐他,他索性挪开一段距离。

坐的不再那样近,安全距离,让人生出些许带着紧张感的尴尬。

刘宇岩轻声咳嗽,弯着腰,手撑着大腿,低头,目光停在两腿之下的光滑地面。

忽而,他说:“我说真的。”

“什么啊?”曾贝没听明白。

“我其实一直拿你当我妹妹看待的。”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有点像学长抑或前辈拒绝告白时的必备台词。

曾贝皱了皱鼻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刘宇岩还在说,他换了个坐姿,身体靠在椅背上,看向曾贝,“所以呢,你要好好听你爸妈的话,别动不动就跟他们发脾气。”

提到她父母,令她无端沉默。或许有端,但不能说给身边的刘宇岩听。

但刘宇岩显然不是迟钝到一点觉察力都不具备的人,他摸了摸下巴,说:“可能你跟叔叔他们也有些我不知道的矛盾吧,但你真的用不着生气,大人的事嘛,让他们大人去想啦,我们就吃喝玩乐就行啦。”

“呵,米虫。”曾贝用故作鄙夷的声音回他,鼻子却忽然有些酸。

刘宇岩没再回击回去,而是笑了。他说:“快乐一点,开心一点,不要老是生气。生气会变丑的,你还是笑的时候,可爱一些。”

“哦。”

“曾贝壳,”

“你又要说什么?”

“我们啊,”他声音忽然拉长,手枕在后脑勺上,身体微微后仰,偏头对她一笑,“——下个夏天见咯。”

在医院没耽搁多久,他们驱车回了野原。

爷爷在隔壁下完棋回到家,便先注意到,刘宇岩搭在茶几上的一条缠着白色绷带的腿。

曾贝坐在他对面,拿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刘宇岩一眼,两人都没讲话。

芬姨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嘴里唠叨叮嘱刘宇岩,晚上洗澡要如何小心,建议里,最好是希望他在这个大热天,不要洗澡。

爷爷往客厅走来,第一句话便问:“小宇这又是怎么了?”

“下午跑到海边,被钉子划了。”芬姨说。

爷爷看了看刘宇岩那条腿,又注意到腿主人脸上没事人的表情,不由地感慨:“最近家里伤兵怎么这么多啊。”

腿上扭伤才好不久的伤兵曾,以及新添一道伤口的伤兵刘,老房子快成伤兵连。

芬姨无奈叹了口气,走到刘宇岩沙发背后,手掌对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这个伤兵都要开学了,还不收心呢!”

说着,趁着刘宇岩不注意,她顺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游戏机,换来刘宇岩一声哀怨。

没了游戏机,刘宇岩忿忿抬头,刚好和对面放下手机,分出注意力关注客厅几人的曾贝视线相撞。

刘宇岩有一秒的愣住,大约想起下午,在医院走廊上,他对她说的那段话。

曾贝也没反应过来,两人错愕对视几秒。

后是刘宇岩咧嘴先笑出声,曾贝才低头,也笑了。

似乎是,夏天没有争吵,便是不完整的。

因为天气太热太闷,因为夏日的午后,太安静,因为他跟她争的一盒冰激凌……所以,才会时常吵架。

如果平叔对于她而言,是寻找无数次,才从角落里,找到的那片遗失的拼图。

那么刘宇岩,一定是,最早在拼图里完整拼好,却是在最后,才发现的,它的位置稍有偏差的,一枚纯色色块。

她抬手,将这块的位置,轻易纠正。

夏天,终于完整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瓦电灯泡终于领盒饭走人了呼~

第38章 38

刘宇岩下午一点的机票,因此上午就要离开野原,在垦丁搭乘快线往高雄去。

送行队伍人不多,除了扮演临行慈母角色的芬姨,就剩下担任司机的谢平宁。而曾贝,躺在房间一整天都没出门。

中午谢平宁开车进院子的声音,以及他上楼来,唤她下楼吃饭的声音,都被她假借睡觉和反锁的房门一一屏蔽过。

这天的漫长白日和没完的前半夜晚,她将手机玩出两次9%的低电量提醒,中间也有睡着过三四次,不过都睡不沉,很快就醒来。

晚间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隔壁的灯熄了。她听见他上床,衣物摩挲床单发出的声音。

她忽地睁开眼,盯着眼前一片黑暗大约有两分钟,视觉神经才逐渐觉察出光亮。是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又过了半小时,她估摸谢平宁应该已经睡下了,才敢蹑手蹑脚起床,踩着一双平底凉拖,开门下楼。

硬撑着一天不吃饭的下场是,每到深夜,便要做贼般到一楼厨房寻找食物,虽然对于曾贝而言,此事早已被归属到轻车熟路事项当中。

冰箱了现成的食物不多,只有切剩下一半的凤梨和两个奶油面包。

这时候,也容不下她挑挑拣拣,饥饿在前,平日觉得再难吃不多的台湾凤梨,此时到嘴里也是山珍海味。

叉子叉好一块,被她放入嘴里,另外一只手也不空闲,停在餐桌上放着的平板界面上,她点开社交APP。

手指划动,刷出来第一条动态,来自四小时前飞机晚点,才到北京的刘宇岩——他在朋友圈有偿求暑假作业的答案。

她点开,在下面打字评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没过多久,就有刘宇岩的回复弹上来,是一把在滴血菜刀的emoji。

她没忍住笑了,无意间抬头,发现从楼上走下来拿着手机照明的谢平宁。

这场景有些熟悉——她不是第一次被他撞见大半夜下楼觅食。

“我下来喝杯水。”他指了指她身后的流理台,一面说着,一面走近,视线不动声色触碰她手边的一盘黄色水果。

她语塞,好半天才说:“我是太饿了,才会这样的。”

他从流理台边端了杯水,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笑着回:“我知道——好像有给你留晚饭。”

说着,他将水杯放下,人走到厨房,不知从哪样厨具里翻出来两块披萨饼,并且已装好盛在白色的盘子里,被他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借着餐厅的桌灯,能看清披萨上的培根,她眼睛弯了弯,抓起一块先咬掉因失去温度已不那么脆的边缘,嘴里先尝出甜甜的芝士味道。

谢平宁喝了口玻璃水杯中的水,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划着手机,看界面,应当是在读新闻。

她收回观察他的视线,嚼了会披萨,忽然停下,开口说:“平叔,”

“嗯?”他抬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去送刘宇岩啊?”

她低头,手里握着刚用来吃过凤梨的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披萨。不敢看他,是担心他误会她,将她想成那种对朋友关系,相视淡漠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