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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5)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细看,发现他耳朵上还戴着耳机。不费吹灰之力,她判断出,他应该是刚晨跑回来。

呵。

装,真是太装了。

她太懂这种人的心理,表面一副自持有道、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际上内心腐败不堪得很。

“看你能坚持几天。”

她不屑地哼哼两声,放下窗帘,再度回了卫生间,要继续她的刷牙大业。

等她一切收拾完毕,磨蹭下楼时,早餐已经准备过两轮了。

阿姨在厨房问她要中式还是西式,有意预备准备第三轮。

而她目光扫过窝在沙发里琢磨游戏机的刘宇岩,又看看站在流理台旁,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正看着一本貌似杂志册子的谢平宁,心里有些愤懑。

这两人一定已经吃过了,都无人叫她。

她感觉被人排挤在外,走到一个单人沙发边,坐下,脸色也不好了,没好气地说:“不想吃了。”

阿姨早已习惯她这六月雨的脾气,答应了声,但还是泡了牛奶麦片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临走时,不忘看她拿着手机在做什么——原来是在跟人聊短信。

老房子在的地界,环境优美,但缺点是——异常偏远,因此收到2g信号都算稀罕。今天好不容易找来一回,她拿到手机,马不停蹄去查看自己的短信信箱。

除去两三条跨区通知,和港澳台流量套餐的办理信息,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好朋友,六月份已成功录取大学的张怡宁,发来的慰问,问她的岛上垦荒生活如何。

她利落地打字回:“别说了,你知道这个破岛有多荒吗?连杯奶茶都喝不上。这里是哪啊?这里可是垦丁啊,连奶茶店都没有,这像话吗?”

一百字里全是问号,可见心中有多不平。

那边谢平宁终于研究完,从台后走出,手里的册子露出真貌。

她余光瞥一眼,看到熟悉的轮廓,终于知道,他在看什么——是垦丁的地图。

爷爷正坐在餐桌前,戴一副老花眼镜“吃”晨报。

谢平宁的目的地是爷爷。他朝他走去,一边叙说:“老师,我下午要去市里一趟。有一些书邮在了那边,来的时候忘了。”

爷爷摘了眼镜,看他,一边慢慢说:“噢,那让两个小的去帮你吧。”

两个小的中的一个——曾贝注意到,刘宇岩注意力已经不在手里的游戏机上了,他两只眼睛盯着地面,耳朵竖起,似乎是在听餐厅的动静。

然而谢平宁不愿麻烦别人,摆了摆手,说:“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爷爷考虑到他初来乍到,难免不熟悉路线,还要说几句。

但刘宇岩先兴奋起来,将爷爷的话塞回去。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高举手,对谢平宁喊:“平叔,我要去市里!让我跟你去吧,我还能给你指路。”

考虑到一个人的力量单薄,他还要拉曾贝下水,伸腿踢了踢她的胳膊,问:“你去不去?”

此举换来曾贝嫌弃地朝座位内侧移了移,还要瞪他一眼,冷冷回:“不去。”

“真不去?是市里诶,”刘宇岩没那么容易放弃,“你不是想喝奶茶吗?到了市里,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曾贝眼皮动了动,有些动心了。

她看向谢平宁,他直直站着,脸上表情很淡,但也在等她的答案。

最后的答案是——到下午,她就换了一身白色连衣绸裙,将一头长发挽在脑后,搭配一顶杏色遮阳宽檐帽,站在房檐阴影下,等两个男的,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

刘宇岩不知道她在等,以为她还要磨蹭,于是隔着院子里一个小花圃,跟她喊话:

“喂,曾贝壳,你站那么远干嘛呢?还走不走啊?不走我们要走了啊!”

曾贝捏住帽檐,眯眼看向他,“你先把空调开上——那里面又闷又热,我要是现在上车,会被闷死的。”

话音刚落,车库开出来一辆蓝色福特车,在她面前停下。谢平宁从驾驶座上下来,额头上也被车内的高温闷出了汗。

垦丁的夏日午后,用炎热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天空明媚的,如同后羿忘了射掉多余九个太阳似的,铺天盖地都是金黄。

他戴了一副太阳眼镜,悬在高挺的鼻梁上,突出脸部比例。身上的短袖衬衫,颜色偏白,短裤偏亚麻色调,但很显宽大,长度也只及他的膝盖。

教授怎么会长他这副样子,她想不明白。

这人原来应是画报上,妆容高级的模特,真不知,今时今日,成为地质学家,该说是沦落,还是年轻有为。

神游的片刻,刘宇岩也走入她视线中,相较之下,她忽然觉得,呆头鹅似乎更呆了,还矮。

可从前竟从没觉得过,果然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边谢平宁的手指正划过车身,拿起看时,果然一层淡淡的蓝,染在指腹。

他偏头问走来的刘宇岩,“这漆怎么上的?”

“我拿刷子刷的,怎么样,还不赖吧?”

谢平宁点点头,没看出大瑕疵,“还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美术功底。”

“那是。”刘宇岩被夸得尾巴上翘,甚是得意,还甩了甩自己额前新修的自认帅出天际的短齐刘海。

但看向一旁的曾贝时,他立即换了副表情,问:“怎么样,大小姐,还走不走?”

曾贝不看他,三两步下了屋前的台阶,打开后座的门,弯身坐了进去。

即便有竹席垫垫着,座位还是热得发烫。

她从车后抽出几张纸巾再铺一层,虽然无济于事,但好歹心理上得了安慰。

空调只开了一会儿,便关了,只因谢平宁认为,乡间的风驱散热气,更为有用。

果真如此,不消一会儿,车内的热气很快就散了。

从野原[1]到垦丁的路程不算太长,但也不短。

夏日暑热催人发困,刘宇岩早已靠着车窗睡熟。而后座的曾贝有个说不出好坏的习惯,上车便睡不着。有时四五个小时车程,再无聊,她也会撑着眼皮,干坐。

她在看窗外的风景,但她女人独特的第六感察觉,谢平宁似乎透过车前镜,在看她。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跳却不听使唤地加快了。

下巴被她搁在扒着车窗的手背上,身体半坐半躺。

悄悄审视自己一番,她觉得,这姿势似乎有些欠雅观,于是忙将身体坐直了,再看向前面时,却发现他并未在看,而是专心地正开着车。

……无聊。

她咂了砸嘴,身体又躺下来,再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到快递存放站的时候,刘宇岩才醒。

见已到达目的地,他揉了揉眼睛,还有些奇怪:“诶,到啦,平叔你怎么都不喊醒我?”

谢平宁要接话,被后座曾贝截了去:“您老人家一路上又是打呼,又是流哈喇子的,我看啊,单平叔一个人,是叫不醒你的。”

刘宇岩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嘀咕道:“我睡这么沉?”

没人搭理他,都先下了车。

谢平宁走在前头,去找电话里通知他的存放分区编号。

曾贝和刘宇岩跟在后面,一步一步,速度极慢,仿佛脚被融化了,与地面已然粘连。

七月份的垦丁真是很热。

不夸张,因为这句话在刘宇岩来来回回搬运谢平宁的快递时,被念了有七八遍。

曾贝才走了两趟,已然吃不消。但她心里还惦记着垦丁的奶茶,手里抱一摞书,对着前面两个男的的背影,气息奄奄地喊:“什么时候去买奶茶啊,我好渴啊——”

没人回应,她又开始跟自己手里的书过不去,还要埋怨书的主人,“自己的东西还叫别人去拿,跟没长手没长脚似的,你说懒不懒?”

曾贝说话声音太小,两人压根没听见,一心只专注于搬运事业,等到谢平宁意识到他们三人变两人时,曾贝已不见踪影。

他停下活儿,大功告成,还拍了拍手上的灰,问刘宇岩:“曾贝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