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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105)【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凑近点。”柳亚东替他点烟,看他一额汗珠,唇也粘粉似的泛着霜白。

“你守哪号包厢?”柳亚东问他。

胡自强裤子口袋鼓囊囊,不知道揣了个什么。他低头看两膝间的头颅的黑影,不答应。

“哎。”柳亚东踩他鞋尖儿。

胡自强回神,目光飘忽转了圈,才落他身上,“啊?”

“问你晚上在哪个包厢,琢磨什么呢?”又踩他一下。

胡自强喉结一滚,“哦,小厅,走廊......最靠南那个。你呢?”低头擦鞋,焦丽茹给他的那双。靠南包厢的席桌坐的是付文强场子里的杂鱼,按说没什么消息可窃。

“你记得少出声。”柳亚东嘱咐,“我晚上不露脸,他们认得我。”

“好,我知道。”

烟灰掉腿上,柳亚东越拍裤子越脏,“胡孙儿。”

“哎。”

我要点背,折了,你记得去跟邵锦泉兑现承诺,他答应我放你俩走的,你记住,往南走,深圳珠海福州什么的都行,船儿喜欢南方。你可别再傻不愣登的,放精明点,有他妈多远走多远。兰舟要寻死觅活你给我拦住了,同生共死是什么屁话?才十八呢,至少得活到三十岁,凡能喘气,日子肯定得继续过。你和他要能继续读书当然最好,但是前提是有口饭吃。你也把该忘的忘光吧,没人告诉你吧?我不怕你哭,我跟你说,丽茹姐查出来乳腺癌,恶性的有扩散,不久要去大省放疗,爱什么的我相信,但结果你应该早就知道,你就,当场春梦吧。你那个电话卡后头别丢,号码写给我,我要凉了就算了,我要蹲班房的话,出来说不定还联系你,去找你和船儿。如果我不找那就算了,咱们也就都桥归桥,路归路。没谁离了我一定不能活,你肯定是,船儿难点,你帮他。

侠义的话要说太多,字句密度过大也太踊跃,出口就堵了,憋成一句:“对不住你。”

为我那时想舍弃你。

胡自强瞥他,逾刻怔愣说:“啊?”为什么?

“啊什么啊。”柳亚东搓脸,叹气:“你听到就行了。”

“行。”胡自强抿嘴,低头点点。

“对了,你彝族名字,怎么念来着?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呢。”

胡自强只来得及发一个滑稽的音节。凌仔推门,探头说:“哎。”目光又速冻了。

柳亚东把烟屁股按熄在窗上,烙了纱网一个焦黑的窟窿,“开工。”

周永德的食肆不招摇,低调庸常即是稳定。全部厕间暂停服务,徒留二楼回廊旮旯里的一间供人解决三急。厕间里培着一盆巨型铁树,不知道能不能开花。对讲倏然次啦啦,响起凌仔模糊抖颤的一句“去了”。柳亚东吸气慢吐,懊悔没之前灌一斤烧白下肚,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初冬时分星子晦暗,月相对也昏淡,是奇情诡案事发的不错背景,柳亚东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被撰写进地摊文学。

刮来轻短的穿堂风,回廊响起步伐、人声。步伐飘忽,人声细听净是谩骂,内容大约是:臭狗逼四眼仔,不长脑子,新西服,培罗蒙,人要揍,钱要赔。毛二忽高忽矮,趔进厕间水斗旁,整个头颅腾着烈酒催熟的晕红。

龙头开至最大,水声刺啦。柳亚东一时不知祈神还是求佛,他不土不洋地在胸前划了十字,无愿可许,就默念了一句“船儿”。槽牙紧锁,咽唾沫。奔上前。

毛二是舔着刀尖儿滚过来的,警觉到神经质,他抬头,一眼瞅准镜中人,阒然耸眉怒目,肘关下意识节猛击向后。柳亚东捏针的左手伸出不及,他绷弦过紧只攻不守,以致于被狠厉砸中小腹。不知道哪截肠子应激挛缩纡盘,痛得柳亚东倏然就发慌了,他颈子一侧的血管片霎间崩裂似的胀痛。毛二一眼认出他,一切恍然大悟。他转身朝前蹬脚,吼说,我操/你妈!继而上前与他厮打。他的失腿之恨与霎时的惊惧转化为巨大力量。两个都冲要命去的,拳脚到肉无章法可言,可用的肢体、器官全然派上用场,怒吼与痛吟此消彼长。体重的要因,柳亚东屈居下风,被掐着脖子按住,用一只大理石材质的皂盒猛击额头。痛是另说,左眼视界则渐次在砰声中变得血红,魂灵晃动,猛然有个飘忽向上的趋势。

柳亚东杀他的意愿当下是真切的。管身握进掌心,只露一寸短的针尖,他挥臂搠下。事实证明他是点是背,针尖受力折断,抵推尾端,药液洇进他泼了酒的西装肩头。

击打的力道更狠,血汨汨淌到地板蓄出一滩殷红的积洼。出于本能,柳亚东在狼藉中开始懦弱耻辱地哭泣、求饶。

后续凌仔怎么捏着果皮刀咆哮着冲撞进厕间攮毛二脊背的,柳亚东神志不清明,晕开的画似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听一声哀嚎追随一声嗞呲,四五组过后,毛二扑跌下来,滚倒向一旁呼喊。直到恼羞成怒将针管整个刺进毛二左眼前,柳亚东都仍还可以被世界谅解。也是同一时刻,廊外有凄厉尖叫,与不止一声的脆亮枪鸣。

第44章

那次傍晚的云层积得厚重,凶厉残阳像被阻拦,气势全失,从而温吞吞地服了软。但云与阳是唱双簧,本质上又是同声共气的,一如邵锦泉用平和地口吻说:“不管你成不成功,你现在所要求的,我都会帮你做到。”好像他很惋惜,好像他给你留了退路。

柳亚东细想了很久。他率先问:“我的命能值多少钱?”

邵锦泉食指在茶壶嘴上打圈,笑说:“没有这么算的。”

“你别骗我了。”我在你眼里无非是上称待沽的生猪肉,说好听点是更香的野猪肉。

“那你觉得呢?”

就是这样,这种人永远故弄玄虚、本末倒置、似是而非、语焉不详,玩儿不过。

柳亚东叹气。过会儿他问:“是不是你第一次在龙虎看见我,就是为了今天。”

邵锦泉诚恳道:“倒没有。”

这么告诉你,真真假假就另当别论。

柳亚东思忖两秒,说:“首先,也是根本,就是他两个不能有事。”

“谁跟谁?”

“船儿!”脱口而出,“就是兰舟。”再追加:“跟胡自强。”

“当然可以。”

“你给的月薪跟追水的分红,还有我这根指头的几万块,我留给他两个以后吃饭。”

“你的就随你处置。”

“能不能让他两个继续上学?”

“你说回武校?”

“不是。”柳亚东笑,解释说:“我说普高,普通高中,那种上课考试有自习的那种学校。”

“他两个底子都不干净了,又不是汉族人,很容易受排挤。”

“干净,都干净。”柳亚东眼微微睁大,和他争辩。

“你说了不算。”邵锦泉点破他,笑说:“你啊,千万别觉得学校是多么雪白无暇的地方。”

“就不能进?”

“能,不是不能。只要你要想,这点要求也不费事。”

“我想。”

“还有吗?可以继续说。”

“我想想。”柳亚东昂头望着天花,“还想......让你帮我问问,缪骞。”

邵锦泉眉倏然一高一低,玩味道:“他?问他什么?”

“问他何其芳是谁,能不能联系上,问她有没有跟家里人来素水劳动改造过,问她认不认识柳大山和季美玉。”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企图让柳亚东死心,邵锦泉勤于行动,也没问为什么就拨了办公室的座机。那头通了,他面目如毛毫润水般快速柔和下来,口吻升温,真真正正地关怀道,嗯?吃晚饭了么?是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这场面就荒唐又恶心。柳亚东忍着不细看,想说自己面对船儿时,是否也是这样一张矫揉造作且不自知的面孔?高度提纯的一番兄弟间的寒暄,他俩关系质变途经的那次插曲,不知何时就都共同被选择遗忘了。邵锦泉说明致电目的,沉默了几秒笑说好,等你回电。他搁下听筒,洗茶,倒茶,喝茶,说,一听是你的事屁颠颠就去问了,说巧了,那人正好在隔壁楼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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