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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32)【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兰舟不出声了。

他跑了。他怎么可能抱吴启梦?他又不是个——那啥。

柳亚东低头一钻就跑出了厕所,逃进暗黢黢走廊里,回头看,吴启梦没跟出来。他停顿下脚步,呼吸像劫后余生似的一时转不过来。缓过后,他恼恨得要命,挥拳砸墙,胡乱地摸烟。

柳亚东拖行兰舟两米,发觉这人已陷入了神志游离的半梦状态。他弯下腰,扳起他胳膊捆在颈间,曲腿一扽,揽住他膝窝耸身一弹,把人背了起来。

因为瘦,兰舟浑身都硬,背他胜似搬动一樽木塑。但他的呼吸微微发烫,拂在他脖子上,敷红了那一小块儿皮肤。柳亚东慢吞吞地走,不时回头看一看,屁股后面一串儿歪歪扭扭的印子,愈行愈深,愈不规整。

侯爱森前天给他们仨搬来一台二手微波炉,转起来嗡嗡嗡,特像要炸,赌狗拿这破铜烂铁抵五十块的水钱,于自己都算抠牙缝了,其实也才是冰山一角。侯爱森叮嘱说,这片儿老城建全是八几年的线路,多带一瓦都容易翻脸给难看,轻易你们就别用它。柳亚东心说那你还搬过来占地儿干嘛,果真我仨住的就一杂物间。柳亚东叼着钥匙伸指头进门缝,一阵嘁嚓摸索,弹开插销。他脚尖踢门,屁股先进,单手往墙上一拍,挂扣灯猛亮,“嗞”一声细响,猛地又暗下去。

灯泡寿终正寝。

摸黑把人抡进床,背上还残有余温。柳亚东累得也栽进去,说不清这会儿几点,他既困又清醒。他和兰舟没明确商量过一张床要怎么睡,一左一右一人一头,是最简洁的折中。柳亚东这会儿和他躺成了一头,肩抵肩。他耷着眼皮望定断了钨丝的灯泡。脑袋后头扯着一根筋,正一紧一放地痛。

“你没在,他们除了喝那个威士忌,还要了啤酒。”

兰舟侧卧过来,说话虚着嗓子:“混一块喝就喝晕了,现在你在我眼前一直打转在呢,四个影子叠着的,还晃。”

“我也晃起来,是不是就静止了?”柳亚东扭过头,和他又近了点,“下次你就直接说你不会。”

“谁说我没说,我说了好几遍,三四遍。”兰舟揉着眼睛,声音细若蚊哼:“但没你在,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好几个,一直拿这杯子劝,劝我就喝了,有的是女的,我也没数,反正,喝了好多杯。下回说没用了,已经喝了一次了。”

“没我在你就不行?”

他断断续续叨了一堆,柳亚东单独挑了这一句。

“什么?”

“我说没我在,你不行。”柳亚东翻身侧卧,和他对视。

兰舟预备虚飘飘地就这么进入梦乡了,他嗫喏着肯定:“不行......”

柳亚东只是为了让他不睡着,拍上他脸的那个动作,却酷似抚摸。柳亚东追问:“为什么?”

兰舟不说话,你都不知道他是在沉默着思考问题,还是脑子根本停转了。

柳亚东莫名焦急,不甘心,用曲起的膝盖顶他肚子,说:“哎!”

兰舟眼睫颤动:“......干嘛?”

柳亚东渐渐挪进,眼睫披下,从兰舟眉梢看到下巴。

兰舟自尊心还是挺强的,来这儿,他再没把瓷罐雅霜摆上过台面。隔壁吴启梦明目张胆地用香水,抹口红,敢把女人的内衣卫生巾往床上摆,明明他也用不着。兰舟却为些微一点儿女性象征的物件感到羞愧。他非但不摆,也尽量不用,不到皴得疼,皴到裂,能忍就忍着。他脸依旧干净,但带了点风霜。香味也因此疏淡了一截儿,柳亚东凑到这样的距离,才闻得见短短一缕。

柳亚东伸了根粗粝的手指头,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地贴过去。

兰舟鼻翼翕动,感觉有个微凉有楞的东西蜻蜓点水,自上趋下,在他面颊上划了一道线,串联起自己的五官。那种悄然谨慎的气氛,他都能闻得见。他不是烦,也不是觉得不自在,不出于任何目的,他睁开眼睛。他一下儿看出柳亚东心里的轰然一声,像什么东西已然岌岌可危,倏忽就陷落了。

柳亚东一把抱住了兰舟。

那甚至都不叫抱了,叫勒,像武校用黄麻绳绑不服管学生。兰舟的下颌整个儿抵贴着柳亚东刚硬的肩膀,像一剑当喉,凶险得更让这个动作没什么柔情的成分。兰舟清醒与眩晕各半,瞪着屋里的黑洞洞,被柳亚东束紧稍懈、束紧稍懈、束紧.......他臂膀肌肉无一不绷紧,像有自我意识,正操危深虑,正抱头挣扎。

兰舟身体比被酒汪汪的头脑更反映迅速,他以一种柔和的弧度向他微微倾斜过去。他做着耳语的姿势,却比耳语更为亲密无间,他干燥的嘴巴整个儿披覆上柳亚东的耳垂。他这会儿舌头不直,疲软得像喊了口微稠的黏浆:“......你干嘛?”

一只手在他脊椎沟间缓缓流淌。柳亚东口吻兴奋,又叫人听了悚然:“——船儿!”

柳亚东胯部朝前一挺,兰舟几乎以为是下腹中剑。

洋楼,焦丽茹今晚醉得更彻底。她坐客厅里,空捞捞地曲眼看着胡自强,任由他托着自己肩胛,缓缓放倒进皮沙发里。水晶吊灯晃得她眼前一凛:“小胡?”

“丽、丽茹姐。”

胡自强一旁直直地站着,惴惴惶惶,苍蝇似的搓手,反复搓,用力搓,歘歘歘,永远没能顺顺利利念完整这三个字,好像它烫嘴。

“老苏一个送我就行了,你这会儿要怎么回去?”

焦丽茹左脚蹬掉右脚皮鞋,右脚又蹬掉左脚的,她曲起被玻璃丝袜包覆起的腿。胡自强弯腰把她一双羊皮高跟摆端正,鞋尖冲着自己,小声说:“......涂文哥借了我摩托车。”

焦丽茹歪着头仰视他,漫不经心,笑微微地问:“你会啊?快得吓死人。”

“昨天才会,还不太稳......”胡自强摸着鼻尖,“但硬要骑起来了,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也不敢骑快。”

“个子高才撑得住,那你下回......也载载我,咱俩去练马大桥兜兜风。”焦丽茹投臂指向厨房:“冰箱里有桶牛奶,你给我倒一杯行么?用微波炉打一分钟,我醒一醒。”

“好。”胡自强转身就去,步子很快。

“我是白色的陶瓷杯,右手的橱柜里。”焦丽茹看他的背影,青雉又高大。

再从厨房里出来,水晶灯已经熄了,亮着外围一圈蕊黄的筒灯。焦丽茹也不察不觉地褪掉了一身。坠子链子全摘了,光光的长颈子,只缀青色的经脉和几粒小痣。靠近下巴的一颗最惹眼,胡自强偷瞥了一阵儿。身上是套丝质地的睡衣,表面淡淡珠光,合衬她水亮的额头。她很长很丰厚的一沓乌发,松散下来,两肩披覆,有股淡香。妆就没卸,淡描素抹,总之很女人,很一股温存柔顺的美。

胡自强咽出咕咚一声,噎得喉咙眼生疼。他匆匆过去放杯子,手一撤就带倒了。

焦丽茹正伸手,胡自强一把抓上去:“烫!”

焦丽茹手是养尊处优的玉手,又像块儿脂质,甚至软得发黏。

最开始,兰舟不以为这个拥抱有什么含义,他晕乎乎的酒汪汪的,还以为他冷呢。他记得他少做这种乞怜的模样。但一个人要只在自己面前有嬉有笑,不必说得很明白,自己就会把自己摘进特殊的位置里,兰舟为此窃喜,但自己佯装着不察觉。

西南一户生养几男几女很正常,他们算进化不全不受政策约束的那一群,但他和胡自强家却是鲜见的独生子,两人童年为此常觉得寂寞、常觉得与同龄人格格不入。同样的没妈,父亲得的又都是极不值得同情的传染恶疾,两人之间关系日趋牢固,大有彼此之间互怜互哀的成分。

但他和柳亚东就不全是,他俩之间,靠的似乎净是本能。

他不清楚柳亚东知觉到了自己的什么,他知觉到柳亚东的,是一些豪情的胆怯,顽固的自保,被关怀的饥渴,总之莫衷一是。他把这些他的柔弱破译成一桩一件,可惜没一副铁石心肠,自己都还渺小无能得不成样子,还总去老气横秋地疼惜他。他疼惜柳亚东,一点儿不男人,是个解释不出子丑寅卯的秘密。他纵容他,也不是懦弱没脾气,也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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