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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39)【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可所做一切和兰舟一起,他心胸中又含着一股滑稽的悲壮。

他停下来,扭头看兰舟。

青春不长久,你让他这会儿坐下来冷静点,好好说说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儿,他也只能给个羞惭惶惑的脸,挠头回答说,我真他妈的不知道啊,我昏头了。他一刹那的感情拔地而起,滔天的浪一样,裹挟了他所有的疑虑,他在其间簸荡,所有没看清的东西,都成云雾迷蒙的情不自已了。他那会儿就觉得,不想离远一个人,想要保护一个人,企盼他笑,他的温存,乃至对他怀有性的幻想,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说迷恋也是成立的,和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关系不大。具体到哪一种?多深了?这不一定,也不妨碍。他短途的奇旅到站也快——乘务员戳他,喊哎——兰舟扭头,神容惊诧,目光失措。他蠕动着嘴巴:“什、什么?”

潮汐褪掉,什么都洗刷不剩,岸上的人环顾四周,会觉得比最初还寂寥空阔,还茫然发窘。柳亚东哑然,从梦中幡然惊醒,失去了万马齐喑的底气,他停住了,但没想好如何收场。

头顶路灯跟感应的似的,人一到,自己就亮了。兰舟看他停下来不走了,“嗯?”目光当然躲闪。

柳亚东朝掌心哈了口白汽,搓了搓,叹气说:“你当我在放屁,我骗你的。”

假的,他是不知道怎么收场,不是要反悔。

实际上,柳亚东朝掌心哈了口白汽,搓了搓,叹气说:“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好像。”

我真的喜欢你。

兰舟张嘴结舌。柳亚东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呆愣的样子,一下儿就乐了,乐完又害羞,扶着脖子左瞄右瞟,手心烫的像捧住一块儿炭。柳亚东朝兰舟走近,兰舟趋向后退,磕巴说:“我当没听见。”“凭什么。”柳亚东哑着嗓子迫过去,赧然地说:“真的,我没胡说。”兰舟向后转,预备逃跑。柳亚东猛地抓住他手腕,把他往路灯柱子上推,低声:“我做梦,梦见我压着你——”兰舟朝他一挥胳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柳亚东鼻梁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儿,他不嫌疼,锁他两腕将之合并,骤地把他抱住将之紧捆,凛冽地问:“你那天为什么帮我......”捋炮。

我看你就是在找死。

冻不死的蠓虫在灯下乱飞,时间如同静止,过去的东西不知所终。柳亚东一身寒栗,自暴自弃般地松懈,在兰舟颈上咬下一吻。兰舟在他的怀抱中抬头,很快一声叹息,默不作答,凝望素水的天空。

“——哎!那两个高中生!”

兰舟猛地搡开柳亚东,柳亚东狼狈地向后一趔。涂文挥舞着一只油叽叽的不锈钢大勺,半个身子探出阳台,黄发飞舞。他冲兰舟柳亚东喊:“来快上来!今晚上吃羊肉火锅儿!”

麻将桌上一樽锃亮的铜火锅,沸水在里头咕噜,薰出一室淡淡的霾。大碗大盏,火锅一周切码了不少菜色,皮蛋佐豆腐,卤牛腱,盐水毛豆,红绿的炸虾片,满篮菌菇时蔬,乱七八糟一堆,簇出朵喷香的花。

吴启梦坐着发怔,焦丽茹用抓夹松松拢着头发,穿着漆黑的羊毛衫,曲线依旧窈窕,两颊也粉腾腾的。他把红白的肉卷一缕缕下进沸水,抬头看一眼,笑吟吟说:“嗳,讲赶早不赶巧,进门正好能吃,你两个快去脱衣服,都把手洗洗干净。”涂文撅着屁股,费劲从床洞底下够出一箱酒,他吹个口哨:“坑来老唐一箱蓝带,你俩今晚都得喝啊!”侯爱森从小厨房里端出一筐红薯粉丝,他讥诮地笑说:“老唐那周扒皮,不从你下月工资里扣,我随你姓涂。”他冲两人一抬下巴:“愣着干嘛呢?坐下吃饭,正经的黑山羊,今天都沾涂老板的光。”

不大的屋子,丰盛一餐,叫人忍不住地警觉。兰舟摸着鼻子:“今天.......”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涂文“啪嚓”拉开一罐,“咱们适当也搓顿好的,滋补滋补。”

柳亚东朝见胡自强正从厨房出来,目光有着有落,呈一种喝足了水的饱满。

借洗手之机,柳亚东扯他进小厕间,反锁上门,抡他跌坐上马桶。他连问他:你他妈的这几天干嘛去了?!你他妈的没碰着什么悬事儿吧?!你他妈的没干什么能吃牢饭的事儿吧?!很像是骂人,胡自强看他那副凶恶的样子,几乎以为他要照脸给自己一顿胖揍。等他静了,见他嘴角松弛,才摇头笑笑:“没事儿的,看场子。”

柳亚东眯眼,虚着嗓子:“忙得你回不来睡觉?”

“夜场子嘛。”胡自强低头揉捏拇指,慢吞吞地说:“......你家大白天的叫鸡啊?”

“我去你大爷。”柳亚东踢他胫骨。

“丽茹姐在春水堂给我拾掇了一个小隔间,里面有小床,有事儿我睡那儿,省的两头跑。”

“什么事儿?”

“晚上巡、巡逻,防支队来人查场子。平常跑掉的黑子,我和老苏得去抓回来,不听话的关着,我要看着,那个高小森就一直锁仓库在,我觉得他有点疯了,撞墙了好多次,泉哥停了他妈的病房,丽茹姐还一直自己帮他垫着钱在。来玩的好多要喝酒,多了容易闹事,不上钟的女孩儿不给碰,有的人就不乐意,打砸抢摔闹,我也要去帮衬,然后,丽茹姐做掮客,我也得.......”胡自强絮絮叨叨,没什么条理逻辑,完了概括:“反正,事情多。”

“你是乐不思蜀?”柳亚东嗤声,凭他文化水平,用个成语算不错了。

胡自强眉头皱紧,又松开:“你什么意思?”

柳亚东盯着他不言,像把他洞贯了。一会儿,胡自强就不自在地偏开脸。

“胡孙儿,一句话。”柳亚东低声说:“无论如何这不是咱们武校,安全第一,什么都不如命值当。来已经来了,也不是你想走就走,你明白么?”

“我晓得。”

“你别和这儿任何人处得太亲。”他未雨绸缪地告诫。

一餐好饭,辅些微的酒精,就很容易让人忘形了。这晚心照不宣,饭桌上没人提一句金鼎,一句春水堂,甚至没人说起邵锦泉,只叙最普通的微情,如侯爱森闭口不提的初恋,厉思敏的往事,兰舟故里那点神异的乡俗。如剔掉肉上的那绺肥膘,删一删遮一遮,人很容易就又把自己装扮成情深义重的一名好人。啤酒喝光又开不间断,焦丽茹转眼喝掉四五瓶,她两颊泛起酒晕,女人的韵致淌得一屋都是,她高高地翘着嘴巴谈天说笑,满眼是愉悦。涂文故意,抵一筷肉卷进醋碟里浸沾,他似笑非笑地问胡自强,丽茹姐今儿怎么这么乐呀,什么好事儿啊。侯爱森在桌底踩他一脚,他嗷了一嗓子。

胡自强的发窘值得玩味。焦丽茹及时举着酒罐碰上涂文的,她一点不醉地流利说:“我儿子学校的申请下来了,明年就去洛杉矶读大学了,也算了我一桩心事,我高兴,来旧强,跟姐走一个。”

涂文讪讪地一摸后颈,举起酒罐:“恭喜啊姐!来,陪你走一个。”

吃毕,杯盘狼藉,柳亚东算算没动几筷子。侯爱森靠近他问:“跟小兰可吃饱了?”

柳亚东一股冷意顺脊而下,神色鲜见地一滞。

侯爱森挺佩服这男孩儿的知觉敏锐,就好像他为保护什么极珍贵的物件不收侵扰,调动了十二万分的戒备警惕,所谓潜意识能被顾自开发到这样的程度,不是单一句天赋异禀能解释清楚的。

涂文叼上烟,打个响嗝说:“歇一会儿消消食,晚上去拿个货。我阿迪,小柳小兰。”

柳亚东不问是什么,只朝向侯爱森侧一侧脸。他手在桌下,比了八的手势。

购枪够重判一群人,但你不敢刀尖上舔血,解哪门子尾绞?既做这一行,命别看护得太贵重了,要打了折当做廉价品。

邵锦泉置枪是第二遭,前一批货不错,但投水灭迹,白白浪费了,只留下一把自卫。但哪怕是做这一行,枪都不能叫寻常物件,打手看场子追债,大多还是不愿闹大动静,片刀匕首往屁兜里一揣,不说够你横征暴敛,吓破一般人小胆儿已是绰绰有余,再狠毒一些,钢珠枪散弹枪单双筒猎枪,填充火力装备,盘活一整支豁胆的团体,完全足够了。之所以打算再办,再以身试法,可归结于危墙之下,人要自保,也可以说是邵锦泉“职业化”的野心。新时代里谁没野心?拉住一个乞丐问问,他就算磕头要饭,也未必不想做这爿街区的收入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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