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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67)【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兰舟也目光专注,他习惯用同样的谨密对待柳亚东的严肃。“怎么了?”柳亚东手背上黏了根短短的面,他捻起来,自然而然地递进嘴里。

“你有时候,是不是能听见火车的声音?很小。”

说完他觉得这话如同梦呓,像何其芳造的诗。

诗就是过剩的思绪寄于他物。

月爬高幕。攀墙是技能重拾了,柳亚东身轻如燕,做贼真不错,一抹鼻子反观兰舟,一不训练手脚明显钝了,该挨顿老广的打。他上墙大费周折,下墙是左右为难。柳亚东在底下展臂,昂头一副痞了吧唧的样子,说:“你蹦我怀里吧,我接着你。”

“用不着。”兰舟梗着来,往左挪,偏不瞄准他,“肋条给你踢断。”

柳亚东张着胳膊追向左,阴腔怪调地恫吓他:“崴断脚我不背你啊,你晚上就在野地里睡吧。”

“崴不断,你闪远点。”兰舟朝右。

“倔——驴。”他拖长音。

“野——狗。”他也睚眦必报。

“你小心胃下垂。”

“滚。”

他唰啦就跳将下来,衣摆朝后一鼓。

素水近几日没有雨水,一路是燥的砂石,却不见脏,踩着有沙雪质地。路逼仄,逶迤如道随地摆放的绳索,曲折地沿着走,两侧是青灰的高墙,像在罅隙间找出路,月一不够明,就骤然如梦境。从没人说技校职工后楼临着间县立疯人院,不是兰舟提,更也不知道疯人院下川往前一里,有截南北贯通,近废弃的铁轨。

柳亚东手揣兜,嘴里一根没点的烟。他仰头看缝样的天,故意说:“哎,会不会,等会儿有个疯子从墙上翻过来,拿个电锯,冲我们砍。”

兰舟压根都不接话茬。他踩月辉和他投在脚尖的影儿。

“我们村子原来就好多疯子,我怀疑是基因不好。有得不穿裤子,甩着家伙满世界跑,有一个成天拿个棍凿洞,说他能挖个井,有个最吓人,夜里站村口冲过路人敬军礼,穿个绑腿,跟老布鞋。”柳亚东满世界摸火机,操蛋了,还真就没带,“有时候,连着一周,晚晚都能见,有时候隔一年才见他一次。好多人说他早抗战时候就死了,那是鬼,在送他路过的战友。”

“......”

柳亚东转过头:“疯子也是鬼的一种吧?我觉得。”

兰舟吸进一口气,快步上前,面色凝重。

“哈哈哈,说怕了?”

“你故意瞎说的吧?”

“猜?”

柳亚东去牵他手,好一会儿才握到。他手硬却溽热,指缝穿插,契得严丝合缝。

距离不远,很快到了。铁轨锈迹斑斑,难想这儿隔三差五还走几辆南下北上的货运火车。沿途煤渣许是车上掉的,逐日积蓄,铺作道床,这不就是五湖四海么?沿途两侧是灌木,蔽芾而寿,长势凶悍,明明就是些矮丛,却质密遮翳出林的意味。灌木还真不认得,灰头土脸的,不是假连翘就是女贞。轨道不平,轨枕间是积洼,存留有褐黄的浑水,有的细看,里面是枯枝爬虫,再细看,没准儿就有窝蝌蚪。

一截铁轨妙的不单是它寥落,更在人分不清它哪头是起始,哪头为结束,左看,右看,盯着死看,它都是无限延伸,细长得不知所终的。

风吹到这儿暄腾腾的。柳亚东站上一根细溜溜的钢轨,歪着朝前走。他面朝一处,闭眼,朝前比瞄准射击的手势。

“船儿,这是北边么?”

兰舟站上他对过那根,也沿着边朝前,双臂平聚维稳,结果两步就歪跌下来。他朝前望,琢磨说:“是南吧,那边不是县南的方向么?原来你南北不分啊。”

“我那是......疏忽了。”柳亚东嘴硬,他一百八十度转弯,“那就这头,北京,北、京。”

“隔着一个河北呢。”

柳亚东对他笑:“管他妈河北呢我。河北是不是有驴肉火烧?”

“不知道,没听过。”

“我奶奶以前管河北人都叫老驴。嘴太坏了。”

俩人面对面,四手牵住,上身前倾呈个A字,颤巍巍地横向平移,像小学玩儿过的集体协作游戏。

“那头就是香港呗?”柳亚东下巴朝南一扬。

兰舟打击他:“更远呢,是湖南,跟江西。”

“烦不烦?你越过这两个。”

“那就是广东了。”

地理学不错啊你,这他妈是故意对着干呐。柳亚东手冷不提防地朝前一扥,兰舟就撞上他胸膛。

“你不是想要去香港么?”他在他耳边儿呼气。

兰舟心里说:我小时候还说,我想坐着飞船上月球呢。

“你想说,我一直沿着铁轨往南,就能到香港,你沿着铁轨一直往北,就能到北京?”兰舟问。

柳亚东看他像看个傻子,说:“什么就我想说?个屁。那套都骗鬼的,还走到?没出省你就死透在路上了。”他顾自笑,笑完又问:“再说......我和你为什么要分开走?”

兰舟不答。

灌丛里风暗暗游动。柳亚东和他鼻尖相抵,呼吸交融:“我以前是不是说过,我现在是为你活着的?你没给我记住吗?”

不等反应,又突然松开他,裹紧外套,自个躺倒在铁轨中央。

兰舟脚尖踢他,蹲下拍他,捏紧他鼻梁骨,“你疯什么?不凉吗?”

柳亚东望天幕:“神经病吧我?我在想,等下会不会有火车过来。”

“你想寻死?”

“狗屁。”柳亚东笃定摇头:“我真不想,我就是感觉一下。以前老家也有女人会寻死,但都是喝药上吊的多,这个我觉得就.......酷一点。”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空了几秒,兰舟和他并肩仰躺,地与天幕同其辽阔。白昼是在日趋变长,天也少会如严冬那样密实,这个月份已黑得轻薄草率,像风拂过,幔帐就揭了,天也就亮了。人在这时是盼头更足,也不像在寒冬,有所期望却被漫长的夜与冷磨耗。

背上凉阴阴,后脑上硬撅撅,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都说不清躺这儿图啥。一个彝人浪子的后代,一个狗屁女诗人的后代,硬要说,他俩是有一点浪漫的骨血的,只是这东西一文不值,也是为人的缺陷。耳边那个矫情的所谓的鸣笛,也就消失没有。

太硌了,兰舟头疼的受不了,他拿手垫着,侧了个身,问:“你刚才,紧张么?”

柳亚东没能会意,“紧什么?”——下面条我紧张么?不啊。

兰舟没说话,举胳膊,左手比圈,右手比棍,穿插进去。小时候在家比这个不雅的手势,爹妈能抡筷子往脸上抽。

柳亚东僵着,扭过脖子看他。

“意思说,我们三个,就只有我没办了?”兰舟胳膊肘子抵他,揶揄道:“哎!你也太不仗义了。”

“我就不仗义。”

“她收你钱了吗?”

“你管呢。”

“行,我不管你。”兰舟眼皮朝上,眼窝洼陷进去,就像在瞪人,“——那你以后也就别再骚扰我了。啊?你找她就行了,我也要找。”

“好啊。”柳亚东瞪回去,长相的关系,他目光更锋利,“原来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嗯?”

兰舟定定看他,笑得略悻悻,“那、那也没必要道歉,反正,反正。”

“操!!”柳亚东踢腿,手围嘴边,朝天上大呼:“操!我柳亚东他妈终于不是个童子鸡了!操!爽死了!爽飞了!爽爆了!”

四野有淡淡回声。一口唾沫堵噎兰舟,愣咽不下去,心间一股强烈的被遗弃感。他倦冷,鼻腔酸得连带着脑仁都在丝丝缕缕地痛。他嘴里一句嘲笑的“神经病”没说出口,就被柳亚东翻身压住,势头凶狠地咬住了嘴。

人不是铁头,瞬间觉得嘴疼,背疼,屁股疼,哪哪儿都疼。柳亚东的舌头湿滑滚热,他奋勇钻探,几乎到了底,才在深处卷动起来,四壁到岩缝,一次次的触及遍。兰舟幼时发烧,都是听治病经,很大了才面诊过西医,被用根细长的压舌片按贴住咽喉的进口。那时已五感非常敏锐,痛也就一直停留在那里,刷牙,牙刷捅深了,会不住一呕。柳亚东搅得肆意张狂,粗暴地覆掉他以往的知觉。骤雨间,兰舟硬的五指掐他两肩,腿曲上下腹,濒临窒息,风从鼻腔里快进急出。俩人面颊溃熟的颜色层层染重,拳头互相挥打。兰舟叼住嘴里那肉,泄愤地猛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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