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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鹿鸣(5)

作者: 甘蔗羽荒 阅读记录

“在这里。”花止莱打了个响指,四个黑衣蒙面的人抬着一个长条形的匣子自雾中出现,放到秋唯简面前。秋唯简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

匣中人睡得安详,面色苍白,没有呼吸。

只一眼,秋唯简便觉心头似乎空了一块,冷风穿过,血液都凝住,动弹不得。过往种种,温和的欢愉的明亮的,纷至沓来,拥挤至撕裂,碎成黑白色锐利的刃,千万片,从脑中呼啸而过,痛至失声。

“留着路前辈,本就是为了候你。”花止莱柔声说着,一边挽起衣袖缓缓倒茶,茶水入杯汩汩轻响,“只是路前辈毕竟不是一般人,谷中也还有一干同门,为防生变,只好出此下策。”

秋唯简混混沌沌,似乎听到自己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为了你啊。”花止莱浅笑,“唯简,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师姐忍了这许久,做了这许多,为你费了如此周章,伤了众多同门,也觉十分不忍。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师姐便将忘尘谷还予同门,如何?”

半晌死寂。

“撒谎。”秋唯简冰冷吐字。

花止莱笑意微敛,眸色冰寒。

秋唯简抬起头,眼神清明:“你们的目标如果是我,怎么可能让我在谷中出事,还让我轻易逃了出去。你们对忘尘谷下手是在我走后一段时间,想必是在我师父回来之后,你们知道了什么。对外,虽然都说忘尘谷落入你们手中,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否则何必要大费周章,试图以梦引控住自己。

棺木中的尸首渐渐清晰,不过一尊拙劣人偶。

“师妹越来越聪明了啊……”花止莱笑了笑,“但即便虚张声势,也胜过你孤身一人。”

四周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十多个黑影。

“何况,我刚才说过了。”花止莱道,“我们在忘尘谷,为的就是等你。”

秋唯简心中一沉——她冒险入谷,本是打探目的而来,可如果对方一开始就是为了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一动不动:“我师父呢?”

“不必担心。”花止莱微笑,“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

候在忘尘谷外的少林弟子们等来了云即和他带来的破阵图。虽然众人对一个孤身前来的清锋派弟子持满腹狐疑,但好在随行的忘尘谷弟子仔细推算后确认破阵图并非陷阱。一行人救人心切,没多久便打点妥当,整队连夜入谷。

没成想,出门后,直接撞上了两个蓬头垢面的熟人。

季琅北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翩翩公子一身狼狈,云即却顾不上他,瞪着同行的慕千白,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师姐!你来做什么!”

慕千白扶着坐骑喘气,还没开口,季琅北已经把云即拖到一旁,声量虽小,焦躁却压不住:“秋唯简呢?”

云即勉强把视线从慕千白身上移开,一听这话,想到之前秋唯简坦白二人私下协商之事,脸色便不大好,冷哼一声:“季师兄何时与秋师妹有了交情?”

季琅北顾不得他冷嘲热讽:“她在哪?谷中凶险,她绝不能进去。”

云即一愣,脸色一下子不大好:“她已经进去了。”

闻言,季琅北和慕千白均面色一沉。云即不明其故,甩开季琅北的手,斥道:“难道不是你授意她回来的?再者说,秋师妹是路前辈的弟子,护谷阵法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护谷阵法算个屁!”季琅北生平第一次爆粗,把云即吓了个目瞪口呆——而后,听到一句让他从头到脚都开始发凉的话:“那些人就是冲着秋唯简来的!”

……

忘尘谷的局势并非如外界传闻,彻底落入贼人手中。实际上,路遇之游方归来后,得知秋唯简出事前因后果,便生疑心,逐步查探下去,才逼得花止莱等人不得不撕破脸,而路遇之也早有提防,故而如今实则是两边僵持不下,花止莱等人把持忘尘谷外出通道,而路遇之与谷中弟子避入思故林阵法之中。

秋唯简被带到入口,花止莱上前,柔声开口:“路前辈,秋师妹千里迢迢回来,您也不肯现身一见吗?”声音不大,但用了内力。

话音刚落,思故林错综复杂的枝柯间走出一个人影,青衣无纹,背负长剑,眉眼清峻。

秋唯简眼中湿润,克制着不让自己显出软弱:“师父,我回来了。”

路遇之已然皱眉:“唯简?你怎么回来了?云华……”一顿,明了,目光冰冷地看向花止莱,“你对云华施了术?!”

花止莱抚着鬓发,笑意盈盈:“前辈这可错怪我了,云灯惨死,云华与她姐妹情深,晚辈为她指了一条报仇之路罢了,如何做,却不是听的我的命令。”

秋唯简愤怒:“我没有杀云灯!”

当日她被囚于暗室,叶云灯避开旁人想杀她,秋唯简在绝望之中也曾动过杀机,最终还是因同门情谊而心软,制服了叶云灯便逃出了忘尘谷。

“若非是你制住了她,她又怎么会死?”花止莱轻描淡写。

“你!”

“够了!”路遇之喝道,“花止莱,唯简并非知情人,放她走。”

秋唯简微怔,花止莱却笑:“我也认为秋师妹不知情,但不知情自有不知情的用处,不是吗?否则,路前辈又何必特地让云华传信,让秋师妹走得越远越好,莫要回忘尘谷?”

路遇之冷冷看她:“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之前你们对唯简用过梦引,便该知道她身世孤苦,与我师姐并无瓜葛。”

“如果她不是,谁是?”

“谁也不是。”路遇之一扯嘴角,“师姐早亡,世间早已无她血亲。”

听到这里,秋唯简才隐约听出端倪:“不好意思,容我打断一下——花止莱,难道你们以为,我和江师伯有血缘关系?”

花止莱看她一眼,微笑不语。秋唯简抽了抽嘴角,“呵呵”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但我以为,给你们传递这个消息的人,八成是坑了你们,真的。”她说得分外诚恳。

“是或不是,死无对证。”花止莱看向路遇之,“前辈想证明,不如交出江前辈的骨殖,也免得秋师妹枉送性命。”

路遇之淡淡答:“痴心妄想。”

秋唯简静静看着他们,倏地一笑:“花止莱,说到底,你自己也不能肯定真假,既然如此,带我去试试也好。不过你们必须放过忘尘谷,如何?”

花止莱扬眉,笑了:“秋师妹倒是想得开。”

“唯简!别开玩笑。”路遇之明显不赞成。

秋唯简叹了口气:“不过事到如今,我这一去生死难定,却到现在都不知为的何事,似乎太惨了点。”

花止莱与路遇之却在此时双双沉默。秋唯简淡淡笑,心底浮浮沉沉。

路遇之不能交出江淮月的骨殖,否则思故林中的同门对花止莱而言便没了价值。可听他们所言,花止莱要她做的事凶险万分,假如只有江淮月的血亲才能全身而退,那秋唯简此去恐怕便是死路。

秋唯简知道她和师父都别无选择,却依然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不说其他,至少该告诉我一件事。”秋唯简冷眼看着花止莱,“你们认定我是江师伯的亲眷,有什么证据?”

“江湖中人人皆知,江前辈幼时遭千足派戕害,虽然后来逃出魔窟报了血仇,身体却与百蛊同宿,百虫不侵,与常人殊异。”花止莱缓缓开口,“依你所言,你出生于普通人家,双亲出事后,才被路前辈带回忘尘谷,这其中并无其他经历。倘若你并非江前辈血亲,那你这一身能毒死虫蛊的血,又是从何而来?”

秋唯简一脸茫然:“毒死虫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花止莱轻轻笑了笑,眼中的笑意似是淬了毒。秋唯简想起了什么,心中陡然一空。

“是她!”

秋唯简神色大变,心神大乱。路遇之双眉紧皱,眸色沉沉泄出一丝慌乱:“你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