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野有鹿鸣(4)

作者: 甘蔗羽荒 阅读记录

“是啊。”慕千白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侥幸遇见师尊,弟子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师尊待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却隐瞒了天大的秘密,实是……不孝。”

季琅北忍不住出声:“师姐!”

慕千白道:“弟子确是身世伶仃,父母皆亡,然而亲眷之中尚有二人,如今尚存于世。其中一人,手握天下权柄,是我至亲,亦是……仇人。”

“琅北,我不姓慕,我姓慕容,单名芊。我的生父生母,是本朝的开国帝后。”

慕容芊,慕千白,慕容皇室——季仲平出事后,白鹿山庄查到的种种线索,似乎都得到了解释。季琅北有些恍惚,不知该悲该喜,毕竟他视为同门的人,不曾道貌岸然。

掌门喟叹:“我遇见你时,正是先帝离世、今上继位之时。”

“我父母是被我叔父所害,个中牵扯,不过权与利。”慕千白淡淡道,“说来惭愧,我为人子女,并无报仇之心。那一人许是夺了我一家荣华,但到底给了苍生太平。只是,我外祖一脉并不甘心。”

季琅北皱了皱眉:“先后母族……莫氏?那莫晋果然……”

“他是被派来监视我的人。”

“监视?为何……”

“师弟以为,他们该如何夺回曾经的一切?”慕千白轻声问道。

季琅北微怔,脑中闪过一念:“师姐,莫非先帝子嗣,除你之外……”

慕千白叹着气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在这世间的另一个至亲,也是我父亲的长子。”

季琅北有些困惑了。当初慕容景之所以能继位,便是因为慕容啸膝下无儿,仅有一女。

“世人多半是不知的。”慕千白笑了笑,“毕竟我这位兄长,便是我也无缘得见。只因他生下来便是目盲,是我父亲侧室所生。那时他忙于征战,我这兄长生来不足,不得他欢心,自小被冷落。只是后来得了机缘,自有造化,一双眼睛后来也重见光明。”

季琅北原本还有些不明白为何慕千白要絮絮说起前尘,听到这里,联想起什么,顿时呆住:“师姐,你的兄长……该不会是……”

“我兄长本名慕容治,如今……唤作路遇之。”

路遇之,忘尘谷,江淮月——季琅北终于明了,慕千白所说的慕容治的机缘,指的是什么。

当初天下大乱,慕容啸举兵为王,江湖中人多有扶持,而忘尘谷江淮月与他父亲季伯宁更是率门人投其麾下。

“如果莫氏要的是慕容治,那于你何干?”掌门沉声道。

慕千白垂眼:“因为莫氏想要的,不只是我兄长。”

……

秋唯简与云即准筹备了几日,二人选择在夜间行动,以便藏身。云即于奇门遁甲上毫无头绪,亦步亦趋跟着秋唯简进了杀机弥漫的深林——云即深感诧异,将其他忘尘谷门人困死的护谷阵法在秋唯简眼中似乎不过尔尔。

“看来秋师妹于阵法一道上天赋异禀。”云即试探着问了一句。秋唯简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到:“师兄你当心点,跟紧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漫漫月色在碧蓝的湖水上漾开,四周寂寂无声,湖面不远处隐约可见有一片灯光。云即无声地跟着秋唯简,扣紧手中长剑,始终警惕,倒是秋唯简的神色瞧着沉静冷漠,一步步走到湖边站定,目光遥遥望着前方。云即随之看去,走得近了,才有些诧异。

离岸不远的水面上摆着许多莲台,大小足够两人落脚,透明的莲瓣中似有火光摇曳,一朵朵排列得十分整齐——不过其中好些莲台并没有发光。

非是华美,却是惊艳。

云即短暂失神后看向秋唯简:“我们怎么进去?”

他视力不错,自然发现莲台阵后的湖面还有一大片空白。

秋唯简翘起唇角,带着一丝与有荣焉的得意:“这是我们忘尘谷的入门关卡。”

云即:“……”敢情前头护山大阵还不算入门?

秋唯简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毒瘴与护谷大阵是为外人准备的,此处的点星湖则是为了外出归来的弟子准备的。你跟我来。”说罢,纵身一跃,落到最近一座莲台上。云即跟在她身后,置身于火光曳动的莲台中,见湖面倒影光影斑斓不似人间,暗叹点星湖名不虚传。

而秋唯简已蹲下身,将莲台中一个拳头大的石柄往下一按,“咔哒”一声,云即目之所及的一些莲台和脚下莲台同时熄灭,却有几座莲台同时亮起。两人均在观察,云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抓住,秋唯简再次将脚下已经升起的石柄往下一按,“咔哒”一声后莲台阵回归原样。

“原来如此。”云即恍然——秋唯简改变脚下莲台的明灭后,同行同列的莲台将同时改变明灭状态,“点星湖……是不是只要将莲台全部点亮,我们就能过去了?”说完,自己顿住了。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这处莲台阵九行九列,明的和灭的参差交错,简直头大。

“确实。”秋唯简的神情不算为难,倒是有些犹豫。云即皱了皱眉:“你解不开?”想了想,追问一句,“这莲台阵是不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

“嗯。”秋唯简点头,“莲台阵每被解开一次,就会生成一个新的阵法。破阵倒是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原理虽然照旧,我却不能肯定莲台全部亮起来之后我们能不能过去。”

云即闻言一凛,意识到秋唯简所指。

更有甚至,如果莲台全部点亮之后却是杀招……

一时间,举棋不定。

秋唯简仰头呼出一口白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如果那些人当真要对莲台动手脚的话,不至于把杀招留到最后——刚才我动了机关的时候就该发动才对。所以,我想试试。”

云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然而蓦地背后一寒——刚才跟着秋唯简跳过来的时候,他可是毫无防备啊……

可这姑娘坦坦荡荡地看着他,仿佛那都不算什么事。云即一口气憋着出不去,气笑了:“那就交给你了。”话虽如此,却没有回到岸上。

云即跟着秋唯简从一座莲台转移到另一座莲台,脚下灯光明明灭灭,映得二人如精怪。很快,最后,无光的莲台交叉成十字。秋唯简抿了抿唇,按动脚下机关,霎时,灯火阑珊。

然而下一刻,一半的莲台重新熄灭。

云即愣在当场,对这个发展有点接受不能,秋唯简看起来也很迷茫。

半晌,忽然古怪地笑了:“该不会……”

什么?

云即扭头看她。

秋唯简目光一沉,重新在莲台间移动起来。云即不明其故,只是跟在她身后,直到……亮起的莲台交叉成十字。这一刻的场景有些晃荡,然而当秋唯简按下最后的机关,点星湖上彻底被黑暗笼罩时,一块又一块石板从水下浮起,搭成一座长长的阶梯,蜿蜒向远处。

秋唯简面沉似水,但不再多说,带着云即踏上了石阶。

……

迎来渡口,檐灯澄明,蓝光幽幽,却照不彻重重迷雾。灯火下少女皓齿明眸,温一壶茶,仿佛在此候了许久,只为待故人归来。

秋唯简浑身发冷。她曾亲眼看到花止莱惨死的情状,虽然当时自己是被冤枉的,然而心底里对这个往日关系不好的同门亦有几分哀恸,可倘若一切都是对方的把戏,当时种种撕扯的痛楚,又算什么呢?

秋唯简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花止莱,洛清颜呢?”

花止莱歪了一下头,神色和从前一般狡黠灵动,吐出的话却令人齿冷:“我以为你希望她死。”

秋唯简咬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花止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秋师妹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已知道自己是谁。看来路前辈倒是不曾告诉过你。”

闻言,秋唯简微怔,而后皱眉:“我师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