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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煜]春水绕汴城(17)+番外

作者: 濯之 阅读记录

此时此刻,赵匡胤活像个监狱里等待审判的犯人。

李煜缓了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光亮,他挣扎着起身,赵匡胤连忙小心翼翼地去扶他,却立马被李煜指使道:“咳……笔……纸……咳咳……”

赵匡胤看人咳成这样还嚷嚷着要纸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劝人好好休息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匡胤依言替他拿了纸笔过来,又磨好了墨,将饱蘸墨汁的毛笔递到了李煜还在微微颤抖着的手上。

李煜大病未愈,腕力虚浮,他心里又急迫,写出的字潦草得很,即便如此,整幅书法写下来,依旧是风骨嶙峋,矫若游龙。

他到底尚在病中,写着写着,星星点点的血沫子就被咳了出来,李煜苍白着脸,一边咳着血一边写,凄美得动人心魄。

赵匡胤在一旁看得心里难受,刚想劝人别写了,眼角余光瞥见人写的诗句,瞬间就僵住了。

那是首破阵子。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赵匡胤被这词里的哀痛悲怨骇得后退了两步,绝望地闭了闭眼,心说你合该恨我。

李煜力气不多,一首词写完,虚脱地直接扔了笔,往床上一倒,又要沉沉睡去。

赵匡胤僵硬着四肢,只觉头疼得厉害,半晌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替人盖好了被子,又仔细卷起了宣纸好生放了起来。

等赵匡胤再次坐到人旁边的时候,突然听得李煜笑了一声,那笑竟比哭还难看。

“我真后悔……”

赵匡胤心中一紧,“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没杀了你……”

李煜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字一句都轻飘飘的,却全都重重地打在赵匡胤心上。

赵匡胤甚至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刺破了个大窟窿,呼拉拉地漏着寒风。

说完这么一句,李煜彻底昏了过去,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赵匡胤却僵着身子坐在床头,半晌回不过神来。

两人当初,的确是不欢而散。

赵匡胤当日并没有走成,或者说,他还没走下山,就被一大帮子燕王府兵团团包围,五花大绑地捆进了刑部大牢。

李从嘉匆匆赶来时,只看见了地上一摊一摊的血迹,和一把沾了人血的佩剑。

赵匡胤直到被关进了牢房里还在破口大骂,“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堂堂燕王,难道就是这样人面兽心,睚眦必报吗?”

“你出来啊!你给老子说说清楚!我犯了南唐哪条法?值得你燕王大动干戈,大半夜的不睡觉也要抓我?”赵匡胤使劲儿地晃着囚禁住他的铁栅栏,不死心地叫喊。

燕王李弘冀从台阶上缓缓走下,负手站立,淡声道:“蛊惑皇子,闹市行凶,滥杀无辜,你还敢说你没有罪?”

赵匡胤咬牙,恨声道:“证据呢?”

“会有证据的。”李弘冀慢悠悠说道。

“你这是栽赃!”

李弘冀突然笑了一声,冷冷地看着他,阴狠道:“你就知足吧,若不是看在我那傻弟弟一心宝贝着你,我早在山脚下就让人把你给杀了。”

赵匡胤捏紧了拳头,“我是吴王座上幕僚,你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李弘冀轻笑了一声,道:“那就看看吧,看看我那个清心寡欲,手无实权的弟弟保不保得下你。”

说完,李弘冀也不等人再搭腔,直接提步离开了阴冷潮湿的大牢。

赵匡胤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瞬间有鲜血顺着墙壁流出。

由于被捕前的一番搏斗,此刻他身上伤痕不少,一身囚服上斑斑点点的全是干涸了的血迹,狼狈凄惨的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年开封府内赵家二公子意气风发的样子?

赵匡胤心底苦笑,心说离家这么多年,功勋未著不说,如今竟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真是给祖宗丢脸。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南唐,赵匡胤狠狠捋了把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起对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皇宫,大殿之上,李从嘉端端正正地跪着,神情肃穆。

“儿臣幕僚白岂,不知犯了我南唐哪条法,值得皇兄大半夜的兴师动众也要抓获?燕王殿下如此公报私仇,舞文弄法,就不怕将来遭了天谴吗?”

“从嘉!”李璟站在高台之上,焦躁地来回踱步,闻言更是怒甚,“弘冀好歹是你哥哥,你这是怎么同兄长说话呢?”

李从嘉倔强地抿紧唇,“皇兄公然抓捕陷害我吴王府上的人时,可曾想起过我是他弟弟?”

李弘冀咬牙,怒道:“我若是想不起来你是我弟弟,早就把那白岂给杀了,还用得着听你在这儿废话?”

冯延巳眼看着父子几个争论不休,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你们这点子芝麻绿豆大的家事,自己商量得了,把他和周宗两个外臣叫来做什么呢?

“有话好好说,陛下,燕王殿下,吴王殿下也是担忧好友,心切了些,说话难免失了分寸。吴王殿下,您快先起来吧,您这一直干跪着,不是让陛下下不来台吗?”冯延巳打圆场道。

李从嘉闻言又挺直了脊背,“父皇不答应,儿臣就一直跪下去!”

“让他跪!大婚在即,不去好好操心你的婚事,反而一直在一个小幕僚身上纠缠不休,哪里有一点当朝王爷的样子?!”

“父皇!”李从嘉哀求。

李璟权当听不到,只对李弘冀扬了扬头,道:“你继续说!”

李弘冀忙拱了拱手道:“是。”

“八月初九,闹市上有人公然纵马,踩死了七岁幼童,肇事者逃窜,有证人称看见那人一路逃向了钟山。九月十七,醉来酒馆中发生斗殴,一男子手持利剑,砍杀了数十名壮年男子。九月二十……”

话未说完,李从嘉就含泪截断了他,“你又如何断定,这些全是白岂所为?”

“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想看,现在就可让刑部呈上来!”

“不可能!”李从嘉道,“那些日子,白岂都与我待在一起,他如何出去闹事行凶?”

“那倒要问问你,你整日和幕僚待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李弘冀寒声道。

李从嘉的脸色瞬间惨白。

李璟不满地看了李弘冀一眼,周宗还在场,此刻抖出来这事明显不合时机。

一直假装没事人的周宗此刻难得地开口,道:“折腾了这么半天,臣看陛下也累了,不如这样,臣等先退下,具体如何决断,还等陛下明日再做定夺。”

李璟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周卿今日辛苦了,此事朕定会给周卿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就先这样吧。”

周宗唯唯应是,微微弯下了腰便要扶李从嘉起来,李从嘉却纹丝不动。

李璟见状,心底又是一阵烦躁,当即喝道:“来人,把吴王给我拉下去!好生送回他府上!”

侍卫闻言,匆匆进了大殿,不顾李从嘉的挣扎,直接将人架出了大殿。

“那老臣也告退了。”周宗拱手道。

李璟点头,又转身对着李弘冀那边道:“弘冀,冯卿,你们两个留下。”

殿外,李从嘉刚斥退了那两个侍卫,便看到周宗缓缓走了出来。

李从嘉一看到他,只觉一阵的气血上涌,满腔的愤怒与不甘都仿佛看到了宣泄口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他奋力地压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只冷哼一声,道:“周大人真是好手段!”

说罢,竟全然不顾了礼数,拂袖便去。

“父皇……”殿内,李弘冀斟酌着开口,“这白岂,的确是罪大恶极,不说别的,单论蛊惑皇子这一条,就足以将他千刀万剐。”

李璟叹息一声,乏极了似的,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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