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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0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饭后,寝殿里只余我、忽必烈、安童三人。烛火下,忽必烈把小外甥好好打量了一番,笑道:“黑了!瘦了!一路上可操劳辛苦了罢?你额吉怕是要埋怨朕了!”

虽不是正式谈话,但在大汗面前,安童还是执臣子礼,恭敬回道:“不敢。臣幸赖大汗赏识,得此机会历练,是臣的荣耀。”

忽必烈看他如此谨慎,不由得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别拘礼啦,怪累得慌!”又转眸看看我,“你这一去也有半年了,不在朕身边,朕还不习惯。就连察苏也想你想得厉害!”

哪知他会说的这么直白,安童闻言一愣,随即定神,也微微笑道:“臣有劳大汗、公主惦念了。”

他说得从容,叫人挑不出疑点,忽必烈笑了笑,也没有起疑。

我心里还有些忐忑,低头想了想,而后伸手拽了拽忽必烈的胳膊,嘟着嘴问道:“儿臣想念安童哥哥,父汗又如何知道?”

“鬼丫头!”忽必烈见我跟他撒娇卖痴,颇为欢喜,面上不显,嘴上依旧透着笑意:“你先前不是说,父女一心,女儿的心思,做父亲最清楚。这会子就忘了?你啊,先前几月,镇日里没精打采的;今儿安童一回来,眼睛亮的像火一般!”

我听了这话,心里掠过一阵寒意:虽然之前极力掩饰,但还是表现得明显了点,让忽必烈这个无心怀疑的都看出来了。一时有些后怕,还好今天他这么一问,以后需多加注意了。

再看看安童,他只是微微笑着,耐心听着我们父女的对话,面色平和自然,完全看不出心里藏着什么猫腻。

还是应该把自己再洗白一下,我抱着忽必烈的胳膊,闷声道:“这就要怪父汗了!那时,安童、那木罕相继被您派往外地,姐姐们也早嫁人了,我又没个同龄的伴当,又念着两位哥哥,哪里高兴得起来?现在那木罕虽不能回来,好歹见到安童哥哥,心里也是个慰藉。好久不见了,正是这个新鲜劲儿呢。”

“你啊!”他在我的手上用力一拍,不再给我蹬鼻子上脸的机会,转而和安童说起正事来。先问了中都一带的情况,见他和伯颜交待的基本无差,就放心地没多问,同时也更坚定了在金中都东北处建新城的决定。

“修建新都,你觉得还有什么欠妥或遗漏之处?”

安童沉吟片刻,就理好思绪:“都城设计、衙署规划诸事非臣所专,但考略刘太保的方案,臣以为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北方雨水密集,犹以六七月为甚,夯筑土城墙,听凭雨水冲刷,怕有日久土墙崩塌之患。到时若再事修葺,不免贻误农时,靡费民力。为长久计,宜用砖墙。”

忽必烈默默听着,一时未曾回话,只是用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案几,慢慢思索着。我也暗自琢磨,一时纳闷:既然土城墙有缺陷,为何不干脆筑砖墙?

“用砖石筑墙虽免去长久之患,可眼下砖料、民力的耗费怕是更甚于土墙,朕唯恐民力凋敝呀!蛮子国的事,朕打算提上日程了!还有西北驻军,都是一笔耗费。再筑砖墙,国库怕是难以周济。”

明白了,总之是钱不够用,预算吃紧,无法全为长久打算。

安童闻言神色一滞,有些意外,又略略思索,才道:“臣不知大汗对宋的谋划,故而短虑了,望大汗恕罪。既如此,或可先筑土墙,待日后财政宽缓,再用石料加固。”

“可以。”忽必烈想了片刻,给出了答复。而后又把身子往屏几上一歪,闭眼休息起来。

他不说话,我俩也不敢做声,也不敢搞小动作,只是沉默着陪在一旁。我用手托着下巴,心里盘算着忽必烈一会儿该说任相的事了,一时忐忑又兴奋。安童还淡定些,只是端端正正坐着,垂眸望着案几,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忽必烈忽而睁开了眼,枕着自己胳膊,依旧懒懒地歪着身子,笑问安童:“那件事,你可想好了?”

看他言有所指的样子,我登时明白了,身子不由得向前探了一探。

忽必烈见我如此,笑道:“你怎么来了劲儿头?莫不成知道朕说的是何事?”

我握握拳,顿了顿,脆生生答道:“儿臣知道。”向他眨眨眼,故意停住话头。他动动手指,示意我说下去,遂又道,“父汗是要重用安童哥哥了!”

自己选了个稍微保守的说法,万一忽必烈改了主意,也不至于下不来台阶。

忽必烈假意瞪了我一眼,笑骂道:“小机灵鬼,倒是会揣摩心思!”而后又把目光瞥向安童。

刚刚我插嘴的时候,安童一直在思索着,想必此时已打好了腹稿,吸了口气,便郑重回道:“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只是如今三方虽定,江南未附,臣以年少,谬膺重任,恐四方有轻朝廷心。”

我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个说法,一时怔住。忽必烈也始料未及,只是叹了几句,笑着直摇头,却不说什么,叫人看不出心思来。再看看安童,他正垂眸等着忽必烈回复,面皮绷得紧紧的,不像刚才那般从容,想必也是有点紧张。

忽必烈不说话,我也开始不淡定了。安童给出的理由,我的确没想过,他事先也没跟我通过气呀。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只是以退为进的说辞。按他的说法,立个娃娃丞相,恐怕有损大蒙古国的威风,让宋人嘲笑。嗯……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而且忽必烈明显开始思量起来,难道是被说服了?

我不免开始埋怨起安童来:让你小子自作聪明,万一俺爹爹反悔了可咋办?却又不敢跟他使眼色,只能暗自着急上火。

半晌,只听头上又传来了话语,忽必烈笑了笑,似乎心里已做好了打算:“你既担心朕的任命被蛮子嘲笑,何不辅佐朕完成统一大业?跨马临江,直取江南!只等做出了这番事业,到时还有谁轻视朝廷?到时谁又敢质疑你?你,有没有这个胆气!?”

“大汗!”安童蓦然抬头,有些震惊地望着忽必烈,似乎为他坚决的气魄所摄,一时竟忘了应对。我也心下惊异,但慢慢喜悦起来,如今此事算是明朗了。

看着一向稳重老成的小外甥不淡定了,惊异、不安、喜悦……种种情绪在安童眼里起起落落,忽必烈非常得意,向前俯身,按住安童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作此决议,思虑了良久,绝非一时冲动,也不全是崔斌的主意。王文统伏诛后,中书省那些宰臣,虽个个是干才,但都不合心意。蒙古人中,熟悉汉人政令,出身显贵的也不多。思来想去,除了你,并无旁人。你是年幼了些,可也正好借着这股血气,好好做番事业。不要再推辞了!”

忽必烈言辞恳切,已不容安童再拒绝。安童心中感佩,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那边忽必烈又开口,脸色柔和了些:“朕这么安排,你父亲也会安心了罢!你好好做事,勿使朕蒙羞!”

“大汗厚恩,臣感念不尽。臣虽不才,愿忝当重任,励精图治,奉一身以报皇恩!”安童情绪有些激动,话音都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父亲,还是有感于忽必烈的诚意。他站起身,正色敛容,对着忽必烈郑重一拜。

“起来,”忽必烈抬抬手,“朕还要问你,若使伯颜与你并为相,你意下如何?”

第79章 指婚

听了这话,我和安童双双愣住,殿里一时寂静无声。气氛沉寂得让人坐立不安。

年初,忽必烈命伯颜和安童同去中都考察都城营建事宜,摆明了想考验二人再酌情任用。哪知二人前后回来,忽必烈就有将他们一举推上高位的想法,实在是不可思议。中书丞相是百官之首,在朝堂上,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童拜相是年纪太小,让人觉得不循常理;而伯颜呢,年近三十,若做丞相,也是年轻了些,但还可以理解。但问题是,他本是伊利汗国的使臣,地地道道的外来户,来朝不到两年,虽也在中书省议政,毕竟资历尚浅,不知能否让众人膺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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