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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他在低声地诉说着往事,更像是低吟着一首诗篇。我冷眼观察着蒙哥汗的表情,却也不似作伪。蒙古人性情里有残酷的一面,却也是重感情的。当初,忽必烈觐见他时,两人都不禁泪下,他当即终止对忽必烈的调查,可见多少还是念着兄弟之情。

忽必烈捏着酒杯,侧着头,神色也有些黯然,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眸里涌动着温情的光芒:“当年,阿爸那么强健那么骁勇,就撒手而去了。几个弟弟都还年幼,全靠汗兄和唆鲁合贴尼额吉一力扶持。黄金家族虽枝繁叶茂,但有几个亲人是真心相待的?窝阔台系、察合台系诸王全都虎视眈眈,窝阔台汗、贵由汗一直紧紧相逼。谁不惦记我们的财富和军队?多亏额吉和汗兄左右周旋,等汗兄登了大位,我们拖雷系才算扬眉吐气!说到底,还是我们几个兄弟最亲。现在我又回到哥哥身边。我愿成为哥哥驰骋的骏马,成为哥哥手里的弯刀,成为哥哥最坚实的臂膀,帮助哥哥开疆拓土,治理帝国。让阳光照到的每一寸角落,都成为蒙古帝国的国土!”

回忆往事和叙说亲情果然是有增进感情的功能。忽必烈这么大篇幅的表白,别说蒙哥汗听了动容,就连真金、那木罕几个小辈都有些伤感了。

不得不说,和汉人相处久了,忽必烈已经能含蓄地表达心意。他这番话,一是回忆过去,增进兄弟感情;二是提醒蒙哥汗,只有拖雷系的自家兄弟才能靠得住,敌人众多,所以不要相煎太急;三是继续表忠心,弟弟我愿意支持哥哥的事业,绝不会抢了哥哥的风头;第四才是最重要的——老哥,下回出征打宋国,派我去行不?

就算蒙哥汗一时不能完全领会忽必烈的“良苦用心”,潜移默化中,已用兄弟之情做了铺垫,等他南征点将时,忽必烈也许就是一个心头人选。

蒙哥汗听完半晌不语,家宴一时沉默无比,大家也都不敢出声。他侧过脸,用衣袖遮住眼睛。待他再抬起头时,眼角还犹带泪痕,却还是勉强笑道:“四弟,你说的对……除了你们几个,谁都不可靠……嘿,你们喝着,别因为我坏了兴致。”

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大哈屯忽都台赶忙圆场:“兄弟团聚本是喜事。大男子汉怎都开始擦眼抹泪了?大汗不爱饮酒。四弟、七弟你们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忽必烈重新举杯,朝察必隐秘一笑,所有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话,全都溶在酒里。

第9章 诊病

酒宴散去时已是寒星漫天,高远的苍穹在深夜里显得愈发苍黑,凛凛寒风刮过,更是寒冷刺骨。

忽必烈兄弟三人喝得头昏脑热,连蒙哥汗都破例多饮了几杯。蒙哥特意送诸人出来,分别时又拉着忽必烈絮叨了几句,阿里不哥似乎也喝高了,乜着眼打量着两位哥哥,口中醉语连连。我们几个小辈没办法只能在寒风中等着大人们说话,也不敢催促。可怜我今晚一直提着心,根本不敢甩开膀子吃,现在才觉得肚中空空,周身寒意更浓,抱着肩膀瑟缩着。

察必见状把我揽到怀里,用胳膊紧紧箍住我,也只是勉强暖和些。

忽必烈怕蒙哥酒后着了风,便把兄长劝回帐中,他自己走向马车时也是步伐摇晃,真金下意识去扶一把,却被他推开了。

我和忽必烈、察必又同坐一辆车,待上车以后,忽必烈就端端正正坐下,脸上醉态全无,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甚至有些发亮。看他这副神态,我不免有些心惊,难道他刚才的醉意都是佯装的?

察必轻轻揉着他的肩膀,嗔怪道:“你今日也是喝太多了,这时胃恐怕烧的厉害罢?”

忽必烈闻言转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眼神温和起来,嘴角也泛出笑意:“马奶酒又不醉人,我的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大汗高兴就好啊!”说罢,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微仰起头,叹了一声,又回顾察必:“我觉得今天大汗是尽兴了,你说呢?”

察必点点头,又道:“大汗虽性情刚硬,却是极重情义的。今番他不谈钩考之事,想必也是回心转意了。况且,我前日里送去亲自缝制的紫貂暖帽,还有汉地名贵的瓷器,忽都台大哈屯很是喜欢,少不得为你美言几句……再不济,漠南那里佛道两教纷争,尚未了断,他用着王爷的地方,还多着哩!”

忽必烈闻言,爽声一笑,拍着察必的手:“你是我的好妻子啊!也亏着你在大哈屯和诸王妃之间走动周旋,使我与和林诸王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这些日子,你也担忧受累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你我本是夫妻一体,用汉人的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我分内的事。”察必含笑说着,眉眼间更添几丝妩媚。

我在车子一壁听着这对夫妻的絮语,安分守己地做起了小灯泡,默默地看着他们。

两人说了一阵儿,就把我抱到中间,忽必烈还点着我的鼻尖:“今天你伯汗还算和气,你倒也不怯生,也是出息了。”

我刚要回话,却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鼻子一酸,一口气憋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察必见状忙揽过我,在我身上轻轻抚弄,忽必烈也有些着急,问道:“可要紧吗?”

我摆摆手,缓了缓,才道:“刚才吹了点儿风,不碍事的。父王额吉不用担心。”

察必却双眉一蹙,担忧道:“是在寒风里站久了罢!你从小身子弱,半点冷风都受不得的。这次病还未痊愈,回去务必叫医官好好看看。”

我的头贴着她的肩,闷声道:“全听额吉的。”这一开口,却觉喉咙干哑,连声音也变了。

忽必烈轻轻摸着我的脑门:“回去叫上师来看看察苏罢,这孩子自小多灾多病,也该让上师给她祈福禳灾做做法事了。“

上师?闻言我一个激灵,难道是忽必烈幕府里那些懂点阴阳命理的高人?蒙古人多崇信长生天,忽必烈是受了察必影响才改信了佛教。蒙古帝国推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这倒不算什么事。只是……忽必烈口中的上师,是哪个高人?是众人私下里说的那个子聪和尚吗?

我心里突然害怕起来:据说这子聪和尚是忽必烈一个极为信赖的幕僚,他本人也是博学多才,佛儒道兼通,于天文历算地理阴阳医术无不知晓,就如刘伯温一类的人物。自从穿越这档子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已经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因而我很担忧,若他真有几分本事,会不会看穿我的“真身”?

本来到了和林就一直戴着面具扮萝莉,这下心里又有了事,更忧愁起来,外加两个月来赶路的疲累,且大病初愈,晚上又着了凉,我这小身子骨着实单弱。这不,晚上一回到王邸,我就又发烧染了寒病。

其实应该就是常见的风寒感冒,但在医疗条件低下的古代,感冒严重起来也是可以要命的,何况在这么寒冷的漠北草原。偏偏我身体的原主又是体弱多病的!

忽必烈诸事未了,我又病了,也怪给人添堵的。他们夫妇二人很是着急,我都看在眼里。忽必烈虽然儿女众多,但嫡女就这一个,又年纪小身子弱,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疼护。尤其是我额吉察必,除了儿子外,只有一个小女儿,怎能不疼爱?

蒙古都城里不缺医官,蒙医汉医藏医回回医官一波一波的,只是各家治疗思路不同,又都想在忽必烈面前显一显本事,就各执己见不肯让步。我每天看这些人轮流给我诊疗,心里烦乱得很,真觉得自己病情又加重了。更有甚者,竟提议找蒙古人崇信的萨满法师给我驱驱邪,而忽必烈还真的动心了,真是关心则乱!

不得已我只得通过真金向忽必烈夫妇施加影响,传达我的意见:还是找窦先生靠谱!

窦先生窦默虽是汉儒,却精通医术,上回我的病就是他治好的,现在很有发言权。他把完脉只是说我是染了风寒,病是不难治的,只是思虑过重,要摆平心态才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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