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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2)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之后就是开方子服药针灸等等。可窦先生的一句“思虑过重”,却让忽必烈上了心,虽然他没有亲自找我谈心,却把那位“上师”找来了——得,戳到我病根上了!

*

斡尔朵内的炉火烧的极旺,毡毯铺了好几层,我窝在锦缎被褥里,却还是觉得内里虚寒,身上烧的厉害。头痛得如同要裂开一样,偏偏脑子里清醒得很,想睡一觉休息也不能。我时而半闭着眼,时而又睁开。想要起身走走,身上却是半点力气也无,阿兰在一旁看得紧,我稍有动作,她就把我按回被子里。

少时,真金撩帘进来,在我榻边坐下,摸摸我的额头,脸上也布满忧色:“吃了窦先生的方子也不见好吗?如今已到腊月,再过了年,诸王怕是要赶回和林参加忽里台大会了,到时免不了宴乐欢饮。你如今这样可怎么成?”

我其实是被他们折腾成这样了,若是静养,估计也该好了。眼下着急又有何办法。这下我还得宽慰真金:

“哥哥别急,都说汉人的药见效慢却治得彻底,病也得慢慢拔除,哪有一下子就好的道理?”

他闻言却把脸一沉:“你这么说是怕我和父王额吉担心罢?你想的太多了!怪道窦先生说你‘思虑过重’,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多心思?”

“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我苦着脸,这回的郁闷却是真心的,“我也觉得自己变了个人,如今蒙语还说不太顺溜,以前的事也记不起几件,总担心父王额吉不认我……”

我看着他的脸,目光真诚,说的也是实话。

真金见状,按住我的肩膀,颜色稍缓,微笑道:“你原是担心这个!我小时候,也像你一样病弱,动不动就爱闹病。父王额吉没少为我操心。也有宗王说玩笑话,说我不像蒙古人,好静不好动的,又说蒙古人怎有这么单薄的?我当时就很不服气,又担心父母真的嫌弃我,就偏要证明给他们看,不仅骑射要练好,养好身体,书也要读得好。他们会的我也会,他们不会的我更会。”说罢,嘴角微微上翘,“虽然我现在也时而生病,但本事是一样不差的,父王额吉更是对我疼爱有加。你也一样,他们怎会不要你?”

真金虽沉静稳重,此刻却流露出些许稚气,毕竟也就十五岁。这大概也是他的心事吧:一个爱好汉学又稍显文弱的王子在蒙古贵族中绝对是个异端,这也可以成为保守的宗王攻击忽必烈汉化的一个把柄。忽必烈担忧的问题,真金也多少明白。

看着他的笑容,我也不禁莞尔一笑,身上乏重的感觉也减去不少:这个哥哥看着文静柔和,骨子里也有倔强要强的一面。

“一会上师会来看你,他虽年轻,却修为精深,必能医好你的。”

“这个上师就是子聪先生吗?”

“不,是八思巴大师,如今藏区萨迦派的教主,经常给父王额吉讲法的。”

原来是藏密一支的领袖。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正说着,已有人传话说八思巴大师到了。

*

真金说八思巴是为忽必烈专门讲法的上师,也是藏区的宗教领袖。忽必烈对他极为敬重,讲法时都是请八思巴坐在上首。我自然也不敢怠慢,理好衣服,真金已亲自去出门迎接。

我望向帐帘处,是一个身穿红色藏密法袍的年轻僧人躬身走了进来,见了真金和我,先行礼问好。真金早已将他请到上座,命婢女端茶侍候。

待看清他的模样,我也颇为惊异,竟是一个样貌清俊的青年,也就二十岁出头,棕黑肤色,行动间自有一股庄严气度。面目微带笑意,眼神冲淡平和,似乎有着洞悉一切的能力。

不等他询问,真金已细细说明了我的情况,并说了窦先生开的方子,他听后微微点头,而后端详我片刻,并没有急于下断言。真金看着他不慌不忙的神色,脸上的焦急也减去大半。

“上师,可需为小妹探探脉象?”真金不禁问道。

八思巴摆了摆手:“望诊即可确认公主所患并非急症,窦先生的方子也是对路的,继续服药就好,我也会遵照王爷嘱托为公主做法事祈福,王子勿忧。”而后他又起身向真金欠身行礼:“只是小僧有几句话要嘱咐公主,斗胆请王子回避一下。”

“上师请便。”真金会意,便招呼阿兰一道出去了。

看见真金出去了,我登时有些心慌:这位大师,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我端端正正地坐好,把身板挺得笔直,心里却在七上八下地打鼓。独自面对八思巴,此刻我再也无法掩饰,焦虑不安的心情已在脸上表露无疑。他那似乎能体察一切的清明眼神,带着悲悯之意,宛如一面明镜,照见我一切心事,我觉得任何伪装都会被勘破。

穿越非我本意,我也是无可奈何。

他微微一笑,似乎想缓解我的紧张情绪,而后,缓缓开口:“窦先生所言不错,公主的病,病在心上。”

我不由得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凡事皆由因缘和合而生,一切事物自有道理,亦皆为空相;因缘尽时,诸事自会同烦恼一同灭失。公主何必为自身无法左右的事物而烦恼?顺应缘法遵从本心即可,妄图用人力左右因果反而会旁生枝节。所谓明空见性,即是如此。”

他这话虽说得浅显,却句句说到我的心坎上,我听得一怔一怔的,不由自主地点头。我不就是纠结怎样表现才能更像一个八岁的蒙古公主吗?而越极力模仿,越露马脚,引人猜疑。穿越并不是我有意为之,我又何必刻意矫正自己?也许顺应生活,自自在在的,反而更好。蒙古人信仰自然神力,对于这些诡谲异事,也是能包容的吧。

八思巴所言是一个普通人也能想通的道理,自己反而被烦恼蒙了心智,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望着他那无悲无喜的平和面孔,我点点头:“上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0章 大围

八思巴到底看没看穿我的“真身”,我不太清楚。但他和忽必烈夫妇讲明我的情况后,他们明显放心许多,继续按窦先生的方法为我医治。而我的心结也逐渐解开,郁结一除,身体也慢慢舒畅开了。窦先生的药开始起效,我自己都能感知病情在好转,身上有了力气,也时不时地出去走走。

忽必烈的事我无从干预,若是历史大势不变,我也不用杞人忧天。眼下,养好身体最为关键。我暗暗决定,待这场病好,一定要按科学的方法锻炼身体,争取早日改变虚弱的体质。

养病的这些日子,我见到了我那三个异母姐姐——大姐月烈、二姐吾鲁真、三姐茶伦,都是忽必烈的其他三个妃子所生。我还有两个年纪更小的庶弟,尚未见过面。他们平日和自己母亲一起,生活在各自的斡尔朵里,并不常接触。我那时才回和林几天,又参加了蒙哥汗的家宴,忙匆匆的,无缘见面。这回因为我生病,她们才前来探视。

大姐月烈也十五岁了,只比真金小几个月。她性格温厚大度,虽未婚嫁,但跟着察必打理王邸日常事务,已颇有主母风范;二姐吾鲁真十三岁,性格柔顺,不爱说话,有点闷闷的;三姐茶伦,今年十二岁,是三姐妹中性格最鲜明的一个,弓马骑射无不娴熟,对军务也颇有点见解,忽必烈很看重她,只是为人有些高冷,虽是庶女,但骨子里却有股傲气,让人很难亲近。

念我年纪小,三姐妹对我悉心照顾,就是性子略冷的茶伦,也是有所关照,只是不愿表达罢了。月烈已开始接手部分家务,很是繁忙,很少得见;茶伦和那木罕感情不错,经常一起跑马骑射,也不怎么在帐幕里呆着;唯一陪伴我多点的,就是二姐吾鲁真了,她虽性格沉闷,但手艺却是极佳,小到针绣荷包毡帽,大到皮袄毡毯铺盖,都会做的,真金那木罕几个兄弟的箭筒、鞍鞯上的别致花样,都是她给绣的,我的几方漂亮帕子,也出自她手,的确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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