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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13)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按照习俗,女方要为新郎换上自家准备的衣服。伯颜一身纯白蒙古袍,外罩金色比甲,头戴白色毡帽,脚踩高筒长靴,腰配弓箭弯刀,光彩照人,英姿勃发。安童静静打量这个妹夫,也不由得点头称赞。

别速真被我们围在中间,羞得低下头,我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伯颜倒是大大方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妻子,眼里含着几分爱意,真挚自然。我见他这般,稍稍心安。

不多时,婢女们端上了黄油拌好的炒米,由女方亲友亲自给新郎喂了三口,伯颜痛痛快快吃了,又自己吃了三口,而后撤下炒米。

紧接着,又有男方仆从奉上哈达,伯颜接在手里,向帖木伦、安童等一一敬献,随后就有婢女端上美酒。伯颜小心斟满,分别敬给帖木伦等人。待敬到安童这里,望着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安童,伯颜竟不免尴尬,安童倒是坦然,笑道:“怎么?新郎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见他态度亲和,伯颜也自在了些,奉上酒杯道:“能娶得丞相女弟,实是伯颜的福分。”

安童却微微皱眉,忍不住纠正道:“这里不是朝堂,称呼错了。”

伯颜爽朗一笑,旋即改口:“舅兄,请满饮这杯酒罢!”然而他这句“舅兄”一出口,安童的小脸就绷不住了,原本酝酿出的威严气度瞬间溃散,又露出少年稚气。席上诸人看了,都忍俊不禁,安童更是尴尬。帖木伦笑着拍拍儿子肩膀道:“这声‘舅兄’你还担不起吗?快把酒喝了!”安童接过,一饮而尽,伯颜笑着称好,一时满堂其乐融融。

我握了握别速真的手,她的掌心已经汗湿了,却是温暖的,小姑娘的眼睛有些出神,钉在伯颜身上,不似前番那般哀戚。我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心想这应该是个很好的开始。

而后就轮到别速真上阵了。她也给母亲和哥哥等亲友相继敬酒。一边敬酒,一边唱着:

“鸿雁展翅飞向南方,

芳草低头躲秋凉,

含泪告别阿妈阿合,

孩儿出嫁到远方。

云雾缭绕在草原上,

秋风吹来花凄凉,

含泪告别众乡亲,

今日出嫁到他乡。

……”(1)

她唱着唱着,泪水就禁不住滚滚流下,滴滴落到酒盏里,和清冽的马奶酒混到一起。伯颜看到小妻子落泪,不胜怜惜,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为她轻轻擦泪,而后又把她扶到帖木伦身边。

别速真忍住泪,强笑道:“额吉,女儿今后不能伺候您了,愿额吉开开心心,健康长寿!”

帖木伦接过酒,也是激动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滚滚而下,慢慢饮了酒,索性以歌代言:

“我的栗毛小牛,

跟着人家的游牧迁徙了,

我可爱的小女儿呀,

顺从他人的指使离去了,

我的红脸蛋儿的女儿呀,

你曾倚靠着毡包撒娇,

我的红脸膛的女儿呀,

你曾带着顶针儿玩笑。

……”(2)

帖木伦的歌更是曲调凄凉,一时众人纷纷相和,也不禁洒泪,边哭边唱,一咏三叹。别速真更是泣涕如雨,伯颜看了心疼,把小姑娘揽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安童也把脸扭向一边,用手背轻轻擦拭着眼泪。

“好了!”帖木伦和别速真母女又抱着哭了一会儿,才被安童轻声止住,“这是妹妹的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妹妹找到了可托之人,母亲有何不放心的?”

帖木伦听了,只是含泪点头,嘴上挤出一抹笑,却说不出话来。

别速真擦擦眼泪,又给安童敬酒:“阿合(3),请饮下妹妹的酒罢!阿爸去得早,这些年来全赖哥哥悉心呵护,您虽只大我两岁,在我心中却是父亲一样的地位。今后妹妹不能常在身边,哥哥一定要善自珍重!”

安童右手接过酒,左手却紧紧扣在把手上,眼圈通红,嘴唇紧抿住,生生压制住眼泪,轻叹了一句,才仰头把酒水喝掉,任眼泪从颊边洒下,滴落衣襟。他把酒杯递给婢女,垂眸看着别速真,满腹的言语却无从出口,唏嘘了几句,才缓声道:“我的妹妹,祝你幸福。”说罢又望着伯颜,稍稍板住脸:“若是妹妹受了委屈,舅兄决不饶你。”

这个满面泪痕的小少年,对着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说出这样“威胁”的话,让人不由得失笑。伯颜也不以为意,只是保证道:“舅兄放心,我会好好待她!”安童这才放心,放缓了神色。

所有仪礼过后,酒宴才正式开始,大家欢歌欢笑,尽情畅饮。晚间又来了一席,直喝的不省人事。新郎新娘却不敢过分放纵,第二天一早,伯颜就骑着骏马,引着彩车,把小妻子领回自家。安童骑马护送在旁,也是一脸的惆怅,但见伯颜英武挺拔的背影,也渐渐心安了。

第83章 敬酒

伯颜打马走在前头,身后是别速真的婚车。我和脱脱真因等女伴则坐车跟在新娘身后,一路浩浩荡荡奔向男方家里。

到了伯颜新宅,婚礼依旧要走流程,虽然蒙古婚礼的礼俗我已知晓,还是觉得有趣,兴奋地观望着。到了新宅,伯颜先引着婚车绕着毡房转了三圈,而后把别速真扶下婚车,两人手牵着手,穿过两堆旺火,一起进入毡房。

伯颜在这边虽没有亲戚,但前来声援的男宾客也不少,大家簇拥着新郎新娘,热热闹闹地进帐了。没有男方家长,伯颜就请来八邻部的长辈权当自己父母,忽必烈也来坐镇。夫妻俩向大汗和家族长辈敬酒后,众人一片欢腾,而后开始准备新一轮宴席。

此间,新娘子要由梳头额吉重新梳头。我陪着别速真在新房里。一个老妈妈小心取下别速真的帽子头饰,把她的辫子解开,细心梳理。别速真的头发水滑柔顺,梳头额吉握着她的发梢,啧啧称赞,爱不释手。

小姑娘任梳头额吉打理头发,垂头坐着,双手绞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经过一夜,她早不哭了,情绪也好了些,此时更多的是对新婚的好奇和期待。我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别怕。先前听说你嫁给伯颜,我还多少不放心。昨个儿细细观察他看你的眼神,那真情实意,却像发自肺腑,应是个靠得住的。”

听我这里念叨着,梳头额吉也忍不住插嘴,以博新娘欢心:“公主说的对。新姑爷是个忠厚人,我这一把岁数,看人不会错的!”

别速真听了,羞得捂起脸,小声开口,细若蚊吶:“眼下是新婚时候,自然怎么瞧都顺眼,谁知日子长了会怎样?”

我轻拍了她一下,轻声斥道:“怕什么呢?他敢不对你好?别说安童不同意,就连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见我严肃认真的模样,别速真忍不住笑出声来:“公主还是先求大汗别把你远嫁罢,否则我这里受了委屈,你再着急也是鞭长莫及!”

她心情好多了,话匣子也打开,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情绪,继续说道:“我这里有了着落,脱脱真因和硕德的事也快了,只剩普颜忽都和公主了。普颜忽都,唉!我哥哥又不喜欢她,不过呢,她是个好姑娘,也不愁嫁!公主更别提了,我宁愿你多在这里留两年,姐妹们也好有个伴!……”

听她说这些,我心里虽有点不舒服,但类似话语听多了,也就不在意了,稳了稳情绪也道:“好在我父汗和额吉还没催我出嫁,我也能多疯两年,有机会定会多来看你!你要好好过,别让我失望!”

别速真笑着点点头,眼里还带着些惆怅,但目光慢慢坚定起来,我心里宽慰不少。梳妆完毕,又和她闲言了几句,仆妇婢女们就来催我们入席了。

……

席面上又是酒肉铺桌,牛、羊、猪三样全牲是蒙古宴头等席的重头戏,没办法,套马汉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伯颜提着银壶,别速真捧着银碗,向忽必烈和其他长辈一一敬酒。忽必烈饮了几杯,就抽身而去,留下年轻人自在畅饮。在场的亲友和客人们一边欢歌,一边用解手刀割下羊肉,丢在嘴里大快朵颐。这场酒席气氛活跃,全然不似在女方家里那般满是愁绪。别速真大大方方地给客人们敬酒,举止从容,伯颜很有担当地为小妻子挡了不少酒。安童看着妹妹、妹夫配合默契,也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在脸上流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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