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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1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男方宴席上,来了很多朝廷官员,以蒙古人居多,也有一些地位高的汉人、色目人,如史天泽、廉希宪等。虽然各人品阶不同,但一喝开了,就不那么讲究等级秩序。好多蒙古大臣一时兴起,已跳到场中和美丽的姑娘们欢舞起来。也有的就坐在座位上,敲着碗盏,和着马头琴和胡必思,大声歌唱。

我用小刀小心切着羊腿,喝着酒慢慢品咂,眼睛往场中一望,却见一个胖子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地转入场中,像个硕大的陀螺一般,身体倒还灵便,不一会儿就转到了伯颜身边,捏着酒杯,笑眯眯道:“伯颜丞相,新婚大喜!”又把眼光瞥向别速真,称赞道:“新娘子美得像花儿一样!”

安童也在一边看着,目光落到阿合马身上,似乎不大开心,脸上却未作色。伯颜还算热情,见阿合马来道喜,还夸赞自己的新媳妇,自然美滋滋的。婢女们见状,端上托盘,里面放着三个银碗。伯颜提着酒壶,一边斟酒,一边笑道:“敬酒未及平章大人,还望大人莫怪。此番献上三碗美酒,大人定要成全伯颜这番心意。”

我看见汩汩如清泉的酒液流淌出来,猜得这并不是马奶酒,而是烈酒“答剌苏”,心中暗笑,三碗连饮,能把阿合马灌懵,这货自己找罪受,活该!

果然,阿合马有些傻眼了,正要张口拒绝,伯颜却已唱起了祝酒歌:

“金杯里斟满了,

醇香的奶酒,

赛勒尔外冬赛;

朋友们,

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赛勒尔外冬赛……”(1)

歌声一停,就端起酒碗,递到阿合马面前,笑道:“平章大人,请喝吧!”

阿合马眨眨眼,只得接过酒碗,咕嘟咕嘟灌入肚中。答剌苏辛辣无比,他一饮而尽,张嘴哈着气,辣的几乎要跳脚,却被伯颜按住:“还没完呢。”

说罢,又往第二碗里倒酒,接着唱道:

“丰盛的宴席上,

烤全羊鲜美,

赛勒尔外冬赛;

亲人们,

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赛勒尔外冬赛……“(2)

唱罢,伯颜非常热情地敬上第二碗酒:“大人,再来!”

阿合马苦着脸要讨饶,伯颜却不理会,依旧礼貌笑道:“尊贵的客人,照理要连敬三杯,今天宾朋满座,大人难道不给我个面子吗?”

伯颜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又捧了阿合马一把。阿合马虽不胜酒力,可被人这么一夸赞,就飘飘欲仙。他是媵奴出身,虽贵为宰相,但在蒙古贵族面前依旧不受待见,今天被伯颜一番礼遇,似乎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一得意一逞能,也不顾酒烈,又举碗仰脖喝了。

在场的蒙古人也有叫好的,但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阿合马喝醉的丑态。安童冷眼看着他,不置一词,自顾自饮下了一杯酒。我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看不出,你这个妹夫还挺坏的!”

安童闻言,忍住笑意,偷偷瞪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咽下酒水。我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合马身上,就对安童悄悄说了句:“一会儿出来说话。”

安童会意地点点头,我就放心在他旁边吃起肉来。

接连喝了两碗酒,阿合马的身体已开始不稳,一臂搭在伯颜肩上,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说伯颜丞相……我阿合马不仅有理财的手段,还有讨乐子的本事,前些日子,有个西域番僧向我传授秘术。据说……据说……”

他一个酒嗝打了出来,差点把自己噎住,伯颜听他话语,觉出不对,想让他就此打住,好事的蒙古贵族却来了兴头,上前拦住伯颜,大声喊着:“让阿合马说完,且听是什么秘术?”

这贵族这么一喊,阿合马更是兴起,以为蒙古人给了他天大的面子,更是眉飞色舞的胡说起来:“据说这秘术需男女双修,得此道者,会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更会子息繁盛,绵延不绝……”

他言语猥琐,喝高的蒙古男人们却兴致大盛,嚷着要阿合马把秘术说出来,而在座的汉臣都面色不快,纷纷扭头避讳。

伯颜一时僵在场中,尴尬无比,安童指着酒壶,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旋即会意,快速倒满第三碗酒,递给阿合马:“平章大人先别忙着说话,还差一碗酒,可不能就此饶过!”

阿合马谄笑着,勾住伯颜肩膀,口齿不清地絮叨:“不能喝啦,再喝……那秘术我就记不清啦……你看,我这肚子已经鼓成这样,装不下酒啦!”他还嚷着那个秘术,别速真听了满脸羞红,面露愠色,还不能回避,碍于阿合马也是朝臣,不好说什么。

伯颜毫不客气地把酒杯推到阿合马面前:“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平章大人的肚子,还装不下区区三碗酒吗?”

他这么一激,阿合马果然受不住,得意之余,夺过酒碗,咕嘟咕嘟喝起来,总算把他的嘴堵住。怕他又出丑态,安童忙吩咐身边僮仆:“把阿合马扶下去,免得让他当众出丑,事后不免记恨。”

两三个仆役领命而去,轻身拐到阿合马身边,搀住他身体往下扶,阿合马喝多了,神志不清,反而更嚷着要酒喝,挣扎着不肯走。伯颜当然明白安童的意思,对着众人笑道:“平章大人好酒量,且让他歇一歇,一会儿伯颜再和他讨教!”

然而,“讨教”二字一出口,有心人却听出了两层意思,暧昧地大笑起来,酒场气氛更活跃,又有人上前给伯颜敬酒,众人遂把阿合马抛在脑后。

我见时候差不多了,向安童使了个眼色,先行离席。

第84章 拜访

帐房内的喧闹气息阵阵传来,在外面也能听个清楚。我攥了一把醒酒的梅子,在伯颜的新宅里绕着,边吃边看。宅院布局虽是汉式,可建筑却处处透着蒙古风情,又与汉式的水榭回廊杂糅在一起,粗犷中透着细腻,别有风采。里面虽在欢饮,外面却仍有仆役值守,秩序井然。见我过来,都纷纷行礼,我笑着一一点头,也不驻足。

宅院后面有一汪人工开凿的碧池,池边一处近水亭台。我信步走去,却见一人迎面走来,与我恰好相逢于凉亭中。伸手指了指亭中石凳,我道了声:“丞相,请——”那少年也不客气,一撂下摆,坦然坐下,笑吟吟地指着身边座位:“公主也别拘礼,请坐罢!”

我在他身边坐下,环望四周,这后院里也有仆从婢女不时走过,也有离席的客人出来醒酒,遂不敢跟安童太过亲密。想想自己也是贪心了,能私下见一面已是不易,还想怎样呢?

“刚才可喝多了?”安童望着我,笑问。

我摆摆手:“还好。大家都奔着新郎新娘去了,没人灌我酒呢。”

安童放心地点点头,敛起笑意,眼中又有些惆怅神色。我不禁问道:“今天是喜日,有何不开心?难道姨母又催你了?”我探问着,说到后一句时,脸上却带着点揶揄的笑意。

安童看我打趣他,又气又恼,眼中愁色却散开了,故意板起脸,别扭回道:“才没,”而后又踌躇说着,“上次在中宫把额吉惹伤心了,她回去便对我不冷不热。如今别速真又出嫁,她正心情不好呢,也没空管我的事儿,想来见我日渐年长,也就由着我去了。”

他语气平淡,却能听到背后的无奈,我拍拍他的手,也只能安慰道:“这事让你辛苦了。姨母和你,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这是你家事,我……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安童见我面露愧色,便有些不忍,忙道:“本不该跟你说这些。没什么辛苦可言,这本是我应受的。我和额吉再怎么样,到底是母子,不离心的。反倒是你,在大汗身边,不得不小心。你虽整天乐呵呵的,但我知道,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不痛快呢,又怕给人添堵,不想说出来……”

“哥哥……”我怔怔望着他,却说不出余下的话。他这一言一语,句句戳我心上,却都是事实啊。他离开的六个月,我不就是在小心提防中度过的?面对忽必烈时,尤为忐忑。好在那爹爹眼下并未提及我的婚事,让我心思稍安。可每每提到安童,又不得不小心翼翼。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不会抱怨什么。而今这些安童都能明白,还念在心里……我越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连这些磋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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