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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1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不花?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悟过来:这就是你临时给我起的蠢名字?好歹提前吱一声呀!

“喂!”我的不满却被安童弃之不理。他客气地跟那仆从拱拱手,赔罪道:“这位哥哥,小僮年幼,先前无礼,我替他跟您赔个不是。原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先生午睡,我们且等一等。”

我站在他身后,心里越发不是味儿:自己本是假意装装恶仆,做做样子,安童这小子还真拿我当绿叶啦!

我冲他身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奈何他个子高,连那汉子也一并看不见。放耳听听,两人言语却越发客气起来:

“这位公子倒是知礼的!奈何那小孩儿却不懂事。”

安童耐心地解释,态度诚恳:“最近收到身边的小孩子,年幼不知事,还未来得及调.教,哥哥且莫与他计较,以免折了自家身份。说来也怪我这主人疏忽了。”

那汉子竟不恼了,也嘿嘿笑道:“原也怪我。近来接待频繁,一时气燥了些,本不该对小孩子家发火的,还望公子见谅!”

“无事,无事。”

“……”

“……”

第85章 治道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一阵儿,只把我晾在一旁。那汉子说话客气了些,安童也礼数周全,又道:“来这里一次也不易。我们且在外厅等候,若先生睡起,还得烦请哥哥告知。”汉子爽快答应了,迎着安童走向外厅。我只得屁颠屁颠地跟着。未等安童跨出房门,就听里间响起一个声音:“阿周,且慢。”那声音透着老气,却也中气十足。

我心下疑惑着,安童已同那汉子一并停住脚步。不多时,便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儒士从里间出来。他只穿一身便服,但衣着整洁,眼神炯炯。再细细打量,面上似有疲惫之色,而精神尚足。那汉子向他道了声:“先生。”儒生听了摆摆手,眼光转而落到安童身上。

听那汉子叫他“先生”,想来这人就是许衡罢。转念又觉不对:咦,他睡醒了?也没有睡眼惺忪呀?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看来气色还不错呢?——难不成是装的?

我这边忿忿想着,安童已对那儒生拱拱手道:“久仰许先生才名,安童冒昧来访,扰了先生休息,还请见谅。”

果然是那许夫子!且看他如何答复。

许衡温雅一笑,也拱手还礼:“许某一介寒儒,怎敢劳动丞相亲临探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我听了这话,眼睛睁得大大的,讶异地望着许衡。

安童却依旧淡定,未觉意外,只是笑道:“早年侍奉大汗,曾得见先生一面,却无缘问学。近来听闻先生染病,心中着实挂念,因公事繁忙,不得抽身,今儿才来看视,已是晚了,先生不怪罪就好。”

“岂敢岂敢呢?原是我怠慢了,丞相勿怪,里面请!”许衡笑着把安童往里间请,又转眸望望我:“这位小友,也请进罢。”

我也有样学样地拱手问好,也不客气,跟着安童就往里走。

那周姓汉子愣了愣,也一并进来。

许衡和安童隔案坐下,我却只能侍立在安童身旁。阿周给二人煮水沏茶,却没有我的份儿。许衡见我可怜巴巴的,不由笑道:“阿周,你刚刚对这位小友甚是无礼,还不赶紧奉茶赔罪?”

那汉子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给我倒了杯茶。我接在手里,得意地向他吐吐舌头,却被安童看见,不免又遭他训斥:“不花,又无礼了!我是怎么教你的?还不谢过这位哥哥!”

哼!我心中不悦,也不听管教了,摇头晃脑,漫不经心道:“我是公子刚买来的书僮,未经调.教呢,并不知礼数。阿周哥哥较我年长许多,又怎会同小孩子家计较呢?”

你拿我当绿叶当书僮,我就不会改剧本吗?才不要听你的话!

安童哪料我不服管教,当下沉下了脸,稍稍抬高声音:“不花!”

我也不理会,只是望着许衡:“看先生的样子,并没有午睡。既知丞相来访,何不出来迎见,叫我们久等,又是何意?观先生气色,也不像是病疾之人,拒绝入省议事,又是为何?先生如此,也不能算作知礼罢。”

刚刚听安童和他对话,可知两人早就认识。许衡既未午睡,也许已听到了我和那汉子的争执,想来刚才也是有意拖延。我索性戳破他的幌子,且看他如何应对。

本以为安童会继续训斥我,哪知他并未发作,反而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望着许衡。

许衡听了我的话,微微变色,却还算镇定,打量我片刻,又看看安童的态度,会心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这位小友心思聪慧,言语果敢,想来也不是寻常僮仆,又何必掩藏身份呢?”

“……”哪知被他反将了一军,我一时语塞,张着嘴,竟无言以对。安童向我摆摆手,反而转问许衡:“先生托疾不出,又故意试探,是信不过大汗的诚意,还是信不过安童的诚意?”

早就该这么痛快说话!何必虚虚实实互相试探呢?我暗暗叫好,却也等着许衡的答复。

许衡面色一赧,抱愧道:“许某才学浅陋,不堪大任,惭愧惭愧!”

安童听他这般言语,面色微冷,却还保持礼貌的笑容:“我已对先生坦诚相待,先生却这般谨慎,着实令人心寒。先生既已至京都,想必还是有心用世。圣上今日招访贤才,正是先生得为大用之机,先生何必瞻前顾后呢?”

许衡闻言一叹,语气带着些沉痛:“非是许某推辞。只是念及昔日同僚,一时感伤罢了。李璮之乱,文统伏诛,圣上对汉臣嫌隙已生,再不复金莲川幕府时君臣相得的佳话。眼下,姚公茂、窦汉卿、李士都,或闲居乡野,或衔任虚职,无一在中枢用事。眼看老臣凋零,汉法滞阻,许某何尝不痛疾忧心?奈何难得圣眷,有心无力。此次应召,未尝不寄望朝廷,思仰治期,只是圣心难测,一时踌躇罢了。还望丞相体谅许某苦心!”

我默默听着,慢慢明白他的用意。这许夫子是怀疑朝廷推行汉法的决心,才有意试探。不仅自己想贡献才智,还要把昔日的同僚一一拉到中枢,共谋大业。他要的是朝中汉儒济济一堂的局面,要的是昔日君臣无碍、鱼水相得的信任和默契。许夫子的话看似是解释,何尝不是在试探安童,看他能不能对自己的期望给予保证。

安童一时感喟,恳切回答:“安童平生所愿,即是我朝效仿后魏(1),推行汉法,移风易俗,化育万民。安童不才,今以年少,忝居相位,正是踌躇无措之际,一腔抱负无力施展。愿汲引老成,同辅庶政,以报圣恩。先生有用世之心,济世之才,何不教我?至于窦、姚、李等诸位先生,我也会尽力引置左右,共参大政。若得前辈襄助,圣上垂怜,君臣同德,上下一心,则汉法可行,治期亦不远矣!”

“丞相……”安童语气诚恳,许衡听了也不禁动容,满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咀嚼着刚才的话,稍觉心安。得到安童的保证,许衡说话也更敞亮:“丞相有此心志,实乃万民之幸!国朝土宇旷远,诸民相杂,俗既不同,论难遽定。考之前代,不循汉法之朝,相继乱亡。丞相欲治化天下,非用汉法不可。而国朝功业煊赫,国俗世代依传,累世勋贵,骤行汉法,难免滋生怨望。依臣之见,以北方之俗,改用中国之法,非三十年不可成功!推行汉法,道阻且长,不知丞相可有心力意志,可否矢志不渝?”

“先生意思,我自明白。改换国俗,不是朝夕即成的易事,须得水磨工夫,慢慢浸润。但有先生在侧,辅佐指点,我愿持之以恒。”安童眼眸晶亮,信誓旦旦。

许衡闻言,点头拈须道:“李璮之乱后,圣上不信汉臣。而今蒙古人中,亲近汉法,心慕大道者,无如丞相。若蒙丞相不弃,许某敢不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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