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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32)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大殿中群臣一时无语,儒臣们多暗暗叹气,虽不赞同刘整的提议,却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而且忽必烈明显不悦,再触逆龙鳞,于事无补,反而招忽必烈嫌恶。

姚枢被晾在朝堂上,形单影只。我往人群中一望,却见另一位老臣挪了挪步。许衡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踌躇着往前挪了一步,安童见此,却抢在前头,上前开口:

“大汗,臣以为姚先生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忽必烈见他有替姚枢说话的意思,脸上已有一丝不悦,然而丞相在百官面前发言,他还必须得给面子,遂压下情绪,冷冷道:“有何道理,卿且为朕分辩。”

“姚先生所言‘暂缓’,只是缓战,而非不战。以缓备战,而非仓促求战。昔日塔察儿大王折戟襄樊,岂不是仓促发兵所致?襄阳有长江之险,汉水之利,控扼江淮,处地险要。城墙高厚,壕沟深广,吕文德多年经营,粮储可备十年之用。江南将士素习水性,又有战舰舟师。江南诸地,可依水路往来驰援,骤然发兵,一时难下,只会裹足江淮,重蹈前车之覆。”言罢,微微抬头,望望忽必烈。

“既知问题所在,卿可有良策?”忽必烈仍沉着脸。

安童没有答话,反而望向刘整:“刘大人既然主动建言,想必已有良策,大汗不妨听听。”

见安童把话头递给自己,刘整也一时迷惑:这不是给他说话的机会吗?然而忽必烈紧紧盯着他,也不容他多想,遂道:“宋国之利,尽如丞相所言,若破其利,唯有二策:筑城围襄樊,断其联络;造船练水师,夺其所长,则事可成矣!”

安童听了,微微一笑,叹道:“这两样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军筑城修垒,宋人岂无提防?我军兴练水师,宋人岂会容忍?他们就不会先发制人?若仓促兴兵,为宋军察知,则事不济矣!”

我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姚枢和安童所谓“缓战”的道理,尽在于此。

忽必烈微微颔首,态度微微松动,又问:“依卿之意,该当如何?堡垒总要修筑,水师也得练起……如是,如之奈何?”

“或可从主将吕文德下手。吕文德是宋国故人,刘大人应当知悉。”安童道。

刘整闻言,立时会意:安童这是又给他机会了,也是帮他同儒臣缓和关系,若有可行之策,双方各得其所,忽必烈也能称心。他沉吟片刻,道:“贸然筑堡垒,的确引人防范。吕文德贪财好利,不如遣使贿以金银,许求在樊城之外鹿门山开榷场,使南北互市。榷场一开,吕文德必以为我军无求战之心。待他疑虑消除,可用保护榷场之名,在外围筑堡垒,我军不围困襄阳,宋人必不以为意,遂可稳妥经营。自万山至鹿门山一线,修筑长围,日后再切断襄阳粮道,于堡垒内练水师,待时机成熟,襄阳已孤立无援,存粮难继,或可一战。”

安童听了不禁颔首,微微笑道:“刘大人果然深谙时事。事缓则圆,姚先生所谓‘暂缓’,正是这个道理。”

姚枢听了,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安童,又向忽必烈建言:“老臣见识昏昧,幸赖丞相帮忙言说。群臣共论国是,方得真知灼见!”他这么说,也算是让步了,至少他的意见也得到了部分采纳。与宋对战无可避免,他自然明白,只是决战能缓则缓,毕竟于百姓有利,这也是如今最好的结果了。

话一说开,忽必烈的脸色好多了,也不再责怨姚枢,反而问他:“依先生之见,筑垒练兵,谁可为将?”

姚枢沉吟片刻,有点勉强,却还是说出:“阿朮、刘整。”

此言一出,众人都无异议,阿朮是国朝重臣,军中悍勇,素有军功,而兴练水师,又只能依赖降将刘整。这两人一蒙一汉,又可彼此牵制,堪称良配。姚枢所言,也是出于公心。

忽必烈听了果然满意,随即吩咐枢密院部署下去。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而后又问群臣是否还有事上奏。

“大汗,臣下有言。”少顷,一个油腻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第98章 居心

这声音油滑中带着谄媚,仿佛刚从水里捞出的肥肉,我听了便不舒服,循声一望,不是阿合马却又是谁?

忽必烈今天心情并不痛快,对他也无好声气,只道:“你又有何事?”

他的冷淡态度却无损阿合马的热情,那厮胡子抖了几抖,上前道:“大汗建都、攻宋事宜,都需财赋调配,为便宜计,不如专立制国用使司,职掌财赋。如此,可通漕运,谨出纳,充府库,实仓廪,百姓富饶,国用丰备,此制国用之职也。”(1)

他此言一出,诸人神色都是微微一变,儒臣派的,许衡、姚枢、张文谦等,态度尤为明显,虽不出声,鄙夷之色明显写在脸上。真金也冷冷盯视着他,大概在想这个奴才又在想什么幺蛾子吧。

殿中气氛有些微妙,忽必烈环视了一下众人,将各人脸上的表情看了个遍,沉吟片刻,而后问道:“若立制国用使司,谁可为官长?你可有提议?”

听了这话,阿合马突然神情一肃,郑重道:“臣虽不才,却有识人之明,大汗若有心思,臣可为大汗举荐贤能,理算财赋。”

看他凛然的神色,忽必烈忍不住哼了一声,神色一弛,半真半假地说道:“都堂之中,经理财赋,谁人可比你阿合马?若另立新司,不用你为长,却要用谁?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罢!好个心口不一的奴才!”

阿合马闻言,故作惶恐,迭声道:“大汗折煞我也!臣岂敢藏匿这般心思?臣提议立新司,也非为私心,只想实国家之用罢了!”

他这么一说,不仅儒臣们面露鄙夷,真金的脸几乎都黑了,拳头紧紧攥起,见他这般,我连忙扯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作色。

忽必烈却不以为意,脸色反而和缓下来,笑了笑,随即扬声道:“眼下朝中事务繁剧,钱谷出纳频繁,不如依阿合马所言,另立新司,专职财赋,诸位意下如何?”

我闻言一惊,望向忽必烈:他这回可不是说笑的意思,对阿合马的提案,几乎不假思索的同意,难道阿合马早已私下向他提过此事?这奴才竟然事先不禀报安童。今日骤然提出,恐怕就是为了给群臣一个措手不及。前番省中议事,阿合马的提议多为许衡阻扰,出此一策,莫不是想另立门户,甩手单干?

果然此言一出,伯颜和安童的脸色都不好了,他们哪知阿合马平日里毕恭毕敬,今日却使出这么一着,竟是毫无防备。而忽必烈明显支持阿合马,难道他也嫌儒臣们碍手碍脚?

几个丞相眉头紧皱,脸色沉冷。中书左丞张文谦却已上前一步,率先发难。这位也是藩邸旧臣,昔日曾与王文统有过过节,他与许衡等人私交甚密,算来也是汉法一派的儒臣代表。

“平章大人以富国为名,倡立新司,实是用心难测!”

得!张文谦开口就没好话了,想必素来与阿合马交恶,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他也不顾忽必烈的脸色,继续说道:“昔日阿合马领左右部,总司财赋,凡事不关白中书省,径自奏闻陛下(2),已是逾制,大汗亦不赞同。今日旧事重提,还要另立门庭,竟是何意?莫不是嫌中书省掣肘?会决朝政要务,由省衙议事已是定例。财赋虽关系重大,经都堂圆议即可,何须另立衙门?平章大人莫非另怀心思?为国家计,某不得不探问明白!”

阿合马闻言一噎,正欲反驳,又被张文谦驳了回去:“分制财用,古有是理。不关预中书,无是理也。今另立新司,则财赋一事,中书不敢诘,则天子将亲莅之乎?(3)”

一句话,你阿合马单搞一套,想置中书省于何地?

张文谦说完,许衡立马开始了第二轮攻击:“中书省总管朝政,条举纲维,著名纪律,总百揆,平万机(4)。财赋诸事,本是中书所领。如今平章大人欲立制国用使司,不遵古制,实是乱政之源。唐时宇文融欲为玄宗行聚敛之事,自任为劝农使,不经三省,领劝农判官二十人检括户口,搅扰天下;王安石拜相,另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大兴财利,变乱祖宗旧法,开祸国之源。而今平章大人以功利之说迷惑圣听,居心何在?以臣之见,其心也为险,其计也为巧,仿效前朝功利之臣,窥人君之喜好而迎合之(5),实欲擅兴威权,以公谋私。如此,岂不是叫圣上蹈前车之覆?如此用心,某实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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