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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3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察必看着我直摇头,也许是觉得我说的太离谱,然而我一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的模样,她又怎能阻扰?只是皱着眉,由着我开口了。

忽必烈没有看见察必的神色,却是感佩我的决心,良久嗟叹不语,而后才道:“你有此心志,父汗怎舍得花你的银钱,少了你的供奉?这事父汗念在心里,会着手做的。你的心思朕明白,你不愿意,朕自然不会急着赶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我听了这话,竟愣住了,待反应过来,高兴地抱住忽必烈的肩膀:“谢父汗!父汗待我真好!”

他笑着用一臂搂住我:“这么用心国事,下次百官集议,你也来罢!”

我连连点头,痛快地应下了。察必看着我们父女二人,也卸下了担忧的神色,抿嘴笑着,不言不语。

第97章 集议

朝会结束,年后不久,诸王们都打马回草原了,朝政诸事又慢慢运转起来。近来西北还算安定,忽必烈念在心头的大事就要一一提上日程。正月里,忽必烈命安童召集百官,主持百官集议,商讨大政方针。

因着他前日里让我参加百官集议一言,此次我也有机会出席会议。以前忽必烈虽也让我过问政事,但都是私下里探讨,我从未在正式的集议上露面,就是上次去都堂听政,我还乔装成小吏模样呢。

在游牧民族中,贵族女性在政事上都有一定的话语权,蒙古也是如此。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的前夕,经后妃也遂提醒,才确立窝阔台为继承人;窝阔台汗去世后,乃马真皇后掌握汗国大权;忽必烈从王爷成为大汗的过程中,关键节点也都有察必的襄助……蒙古人对女性预政并不排斥。是以,我对政事或多或少的过问,大臣们也都是不置可否的。今番出席百官集议,也在情理之中。纵然不符合汉人王朝的政治伦理,可在蒙古汗廷,这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年纪小,没有势力,又不涉权力之争,于诸人都无妨害。

大安阁里,忽必烈高踞御座之上,察必坐在忽必烈左侧下首,真金和我还在其下。文武百官列席在下,领班的自是安童、伯颜、史天泽等中枢宰相和赵璧等枢密院副使,其下,便是平章、参政等宰执,以及六部侍郎等。此时尚未立御史台,因而殿中官员大抵来自中书省和枢密院两大系统。

今日集议的头等大事,便是营建新都。此前朝廷也就选址营造等问题多次讨论,今日要做的就是给出最终方案。安童代表中书省诸臣发言,建议放弃金中都旧址,选用以琼华岛为中心的新址筑城;同时从玉泉山引水济渠。都城营建由刘秉忠、段天佑、也黑迭儿等人主持,水利事务则由郭守敬负责,修城的军士由枢密院调遣。再就是征发民伕、材料和买等事宜,具体细则都堂都已拟定。

重点环节忽必烈一一听过,并无异议,再问文武百官,也无反对意见,些许提议的人也只是就细节做出补充,大体方针既定,忽必烈就吩咐安童开始部署具体事宜。

一件大事告一段落,我却不敢放松:营建新都的事情敲定,另一件大事必然是攻宋!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是百味杂陈。自窝阔台汗时期,蒙古就曾与宋交兵。而后蒙哥汗三路大军南征,连大汗本人都折在钓鱼城。忽必烈攻打鄂州,并无实质性战果,为了夺.权,匆匆与南宋权相贾似道和谈后停战北上。之后几年忙于同阿里不哥交战,又有李璮之乱,与南宋并无大规模会战。眼下朝政渐渐稳定,攻宋一事当然要提上日程。此前,贾似道曾扣留蒙古使臣郝经,至今仍未放还,忽必烈深以为恨,事已至此,和平已为泡影,南北分治更无可能。忽必烈不仅要做蒙古大汗,还有成为汉家正统,如此必得统一南北。这也是他再树威望而不可缺少的功业。

果不出我所料,忽必烈刚透出一点意思,南京宣抚使刘整见机上奏:“宋主悖臣弱,立国一隅,今天启混一之机。臣愿效犬马之劳,先攻襄阳,撤其扞蔽。”(1)

我打量了几眼刘整:他已有五十余岁,但肩宽背阔,身形硬朗,一看就是久习戎马之人,举手投足间透出几分精悍。

我对此人不大熟悉,遂偷偷问真金,经他提点,才想起他是宋国的降将刘整。他先为北人,继而附宋,后来与宋国策应大使吕文德交恶,又为权相贾似道所忌,担心被谗害,遂以泸州十五郡投降蒙古,颇得忽必烈看重。自归降后,便几次上书攻宋,但因时机未到,都被搁置。眼下,忽必烈有这个心思,刘整自然不会放过。为长久立身计,他也必得如此建言。

我不禁又扫了一眼刘整,看他样貌,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并不像电视剧里那些叛国投敌的奸臣贼子,也殊无愧疚不安之意。我心里也一时惘然:在不远的将来,将会出现文天祥那样九死无悔的忠直臣子,也有贪生怕死弃国归降的两姓家奴。可这些人的抉择真的只有是非黑白两极?折节事敌是否就要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些饱读诗书,通晓大义的儒臣,平日谨遵义理,为何没有守住最紧要的关防?

也许我要重新审视这个时代了。处在历史洪流中的我,又该如何安放身心呢?

我默然沉思,一时心游物外,真金悄悄扯扯我的袖子,我才回神,继续听刘整奏陈。

按照刘整的意思,此次攻宋,应放弃蒙哥汗时期以川蜀为重,三路进军的策略,搁置川蜀,先取襄樊才是上策。襄樊连接荆豫,控扼南北,襄樊克则江南无所凭依,顺长江直下则临安可得已。临安一定,川蜀也成不了气候了。

刘整奏事完毕,微微颔首,等待忽必烈的答复,文武百官一会看看刘整,一会望望忽必烈,但当事两人也都沉得住气,一人立在殿中,面不改色,另一人居高临下,笑而不语。我望望忽必烈,他的心思也能猜到八.九分了:这是要群臣说话的意思,他自己怕是已认同了刘整的想法。

大汗的眼光扫向群臣,大家都在观望,谁也不想做出头鸟,伯颜、安童等重臣自然不会武断开口,还是要先听听下层官僚的意见。

“大汗,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一个儒臣出列,我抬眼一看,却是姚枢。这位老先生也是藩邸旧臣,当年与王文统不合,被排挤出中枢,被冷落了好一阵儿。如今安童拜相,昔日老臣被一一延请到都堂以备顾问,姚枢便是其一。今日集议,自也有他的席位。

“卿不妨直言。”忽必烈道。

“建都与攻宋并举,恐朝廷应接不暇。蒙古将士鞍马娴熟自不必说,可江南水网密布,堡垒林立,壕沟纵横,若遇山水寨栅,蒙古军纵有精兵良马也束手无策,徒劳民伤财耳!攻宋一事,或可暂缓。”

他此言一出,忽必烈登时拉下了脸,刘整则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衣袖,轻轻舒了口气。姚枢想劝忽必烈缓战,给出的理由似乎并不高明。

“暂缓是为何意?战或不战,竟无说法!处事如此混沌,卿倒枉为藩邸老臣!昔年卿随朕远征大理,不畏险阻,直下金沙江的豪气哪里去了!?依卿之言,宋国这块土地,难道搁置不理?还是要朕好修文德,以待远人归服!?”

纵然百官在场,忽必烈也毫不顾忌老先生的颜面,生生地驳回了。他态度强硬,可见心意已决,再不想听这些含混的说辞了。

忽必烈态度明朗,刘整也再无忌惮,顺势又加了一把火:“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不为正统。圣朝有天下十七八,何置一隅不问,而自弃正统!(2)唐太宗文治武功,亦先以武力平天下,后修文德以绥海内。没有正统,妄谈文德,恐怕也名不正言不顺罢!若南北并立,到底何为中国,谁又是中国之主?”

姚枢被忽必烈君臣词锋所迫,一时赧然无语。刘整反驳的理由,也是儒生们津津乐道的“中国之道,天下共主”。他所谓的“正统”一说,首先“政.治正确”,其次也符合忽必烈的现实需求,纵然攻宋有诸多劣势,都不足以成为阻止战争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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