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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3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哥哥叫我劝劝殿下,不要同阿合马针锋相对。他此时风头正盛,又得大汗和大哈屯欢心,不好动他。他若规规矩矩,我们不妨忍忍。”别速真开始转达安童的意思。

“他岂能规规矩矩?另立门户,不就是想摆脱中书省辖制,放开手脚捞一笔?”真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寻常小事参不倒他,反倒惹得父汗不悦。如今铨选、刑狱大权仍在中书,又有御史台从旁监视,阿合马所掌只是财权,还不至于左右朝堂。我们不如慢慢收集罪证,待有要命的罪过,一举参倒他!同时,还得有长于理财以备接班的人选。”我试探着插了一嘴。

真金一开始还点头同意,但听了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正是这个道理。”别速真道,“哥哥托我问殿下,身边可有信得过又有才干的僚属,不妨列出一二,他可推荐到御史台或制国用使司,以作长久计。”

哎呀,小表哥当丞相没多久,就开始撺掇真金往御史台安插私人了,潜规则倒是学得很快!

真金点头应了:“这是要事,举荐官员,须得慎重,还不能引人猜疑。”

“哥哥择出亲信二三人即可,再从府外举出几人,一起列在名单上交给安童,便不会太扎眼。”我道。

“此言可行。”真金闻此,颜色稍霁,点点头笑了。

第101章 提点

从真金府里回去,已近傍晚,我匆匆拾掇了一番,正准备胡乱吃两口饭,却被忽必烈传话叫过去了。

忽必烈在睿思阁里等我,我进去时,里面已摆好了碗筷。他看到我,脸上便浮出笑意,招招手:“快过来!”

阁内除了服侍的怯薛官并无旁人,我也省却了礼数,轻手轻脚跑到他跟前,挨着他坐下。

“今晚想吃什么?阿爸命尚食局去准备。”

我想了想,便道:“白日里酒喝得多,胃里不舒服,想喝点汤水。葵菜羹,鲤鱼汤,撒速汤?”

“便依你罢。”忽必烈笑笑,吩咐下去了。

趁宫人们准备晚膳的空当,忽必烈便与我闲话,又问问别速真的情况。我说及她的身孕,忽必烈听了也面露喜色,微微叹道:“先前朕将她许以伯颜,实话说,也觉得愧对她。如今这样便好。伯颜出身寒微,但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我笑了笑,“别速真现在就是丞相夫人了!还有什么好求的?”

忽必烈却摇了摇头:“他的前途不止于此。伯颜有将才,日后国朝兴兵,无论西北,还是江南,都有用他的地方。”

我只是应了两句,涉及军政大事,我也不敢妄谈了。

忽必烈也没再谈及此事,只是问我:“上次百官集议,你听了可有感想?”

我沉吟片刻,道:“先前儿臣只以为宋人软弱怯战,不想到攻宋也有诸般难处。蒙古男儿不通水性,宋国要地又堡垒纵横,城固粮足。到时恐怕是一场恶战。”

“这块羊肉纵然烫嘴,朕也要吞下去!”忽必烈用手指敲着案几,目光坚定,隐然透着几分冷酷,“枢密院已传命阿朮贿通吕文德,在襄阳开榷场。我们一边慢慢做着买卖,一边筑堡垒消磨他们,宋人若求速战,朕偏不与。”

“刘整是个人材,却为宋人所弃。姚先生也所言不虚,攻宋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附了一嘴。

“呵,姚公茂以前也是能出谋划策的,现在年纪老了,竟然畏手畏脚,一个劲儿地劝着我暂缓,却一个点子都拿不出!那群秀才眼界甚高,瞧不起刘整是降将。朕却不论这些,只要有才干,便可为我所用。”忽必烈冷笑着,话里褒贬之意十分明显,“还有许衡,若非他在都堂与阿合马不睦,朕何必另立新司?”

“秀才虽然迂执,却能耿介直言。我知道父汗会听了不痛快,可若一味逢迎,父汗便只能看见眼前的好,却忘了来日的忧。姚先生建言后,父汗对宋方能从容部署,若如以前急于求战,难免重蹈覆辙。许先生针对阿合马,也非出于私心。阿合马确有才干,可手脚也不干净,先前领左右部时,便犯过事,被廉平章责罚。张左丞说他此前不关白中书,越级上奏,也是实情。儒臣们直言此事,父汗才下决心立御史台,这不都是好事?既能用着阿合马理财,又防止他以公谋私。管他君子小人,都能为父汗尽忠。”

忽必烈闻言一笑,却不糊涂:“你也不喜阿合马,莫不是跟真金学的?”

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做的那些事,谁人不看在眼里?朝中待见他的,又有几人?我对他态度如何,与真金有什么关系?我与阿合马素无过节,只是看不起他,一时心直口快,便在父汗面前直说了。哪知说实话父汗还不高兴,儿臣以后只好闭嘴了。”

“呵呵,臭丫头,嘴上半点不饶人!”他笑骂了一句,又道,“你对秀才的印象,却一向不错,这也是出于实心?”

忽必烈嘴上笑着,话里却暗藏机锋,我丝毫不敢懈怠:“秀才们虽迂腐了些,却忠于孔孟之道,忠于主君。我也未曾听闻朝中有儒臣以公谋私,干犯王法。他们只是嘴上刻薄罢了!父汗是四海之主,能容人所不能容,这点微末事情,计较甚么?忍上一忍,后世史书还能多出几段君臣佳话呢!”

“朕管它后世怎么评论计较,朕关心的是当世。”忽必烈语气沉冷下来,看着我道,“朕同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人人不可轻信,包括那些秀才。你年纪小,还看不透这些。”

听了话里有话,我不由心中一凛,正了正神色:“儿臣愚钝,请父汗赐教。”

“古往今来,这些儒生都好以‘帝王师’自居,如今咱们蒙古人坐了天下,他们仍想把那一套往朝廷里卖。可咱们蒙古人脚步迈得远,眼界放得宽,岂会独尊儒术?中亚、波斯诸地,便没有人材?回回人理财有道,富国有方。他们的天文、算术、医药也自成一体,这些东西,汉人从未想过要学。汉人自负才智,学的孔孟之道却一千年也不曾变过。汉法治中国之地尚可,若要诸色人种都习从汉法,未免不通人情。回回人自有学术,不信汉人这一套,秀才们便不喜。他们针对阿合马,何尝不是想把回回一系挤出朝廷?可朕岂能全用汉人?他们也配得到朕的信任?非是朕薄情,当年是李璮、王文统先负了朕!”

他这么说时,宝儿赤已把晚膳摆到案上,鲤鱼汤,葵菜羹香味四溢,我却浑然没了胃口。只是反复想着忽必烈的话,心里沉甸甸的:他今天是跟我掏心窝子了,也真是想教我明白事理。

“你吃罢,听着就好。”忽必烈见我看着汤水发呆,把汤匙递给我,愣愣地接在手里,我才反应过来,口上道:“父汗也吃。”

他自顾自地呷了一口汤,便不再进食,见我把葵菜羹吃了几口,方才满意。我咬着汤匙,犹疑片刻,才道:“李璮、王文统辜负圣恩,却不能一概论之。朝中汉人,大抵都是忠心事主的。窦先生,姚先生,张左丞都追随父汗多年,日久见人心,父汗难道还信不过吗?”

“呵!还说他们。当初蒙刘秉忠、廉希宪举荐,朕方命文统为相。可李璮事出之前,却只有窦默说文统心术不正。其他人呢?你们交口称赞的许衡呢?他不置一言。许衡与窦默、姚枢关系甚笃,岂不知文统为人?只是囿于私心避而不谈罢了!及至文统伏诛,落井下石的人又有多少?朕没记错的话,也只有你认为文统罪不至死!同是汉人,他们却毫不容情,极言文统当诛,为的是什么?不往死里踩他,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怎能标榜忠心?”

这一言一语滴入心里,我的手也微微发抖,把那口汤水送入腹中,方缓了缓。若不经忽必烈提醒,我从未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儒臣们的用心,现在回想起为王文统定罪时的那一幕,儒臣们个个声色俱厉:窦默、姚枢、王锷、刘秉忠都众口一词,这些满口仁义的儒臣,在论断生死时,却是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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