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13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禁不住脱欢软磨硬泡,只得陪他回去找安童。我嘱咐苏木看顾好撒勒黑,便打马回城了。

……

脱欢说得果然没错,宫城西北的空地广场上,一众怯薛歹整装列队,正在排演什么。

我没急着过去,在一旁观望起来。怯薛歹约有二十人,个个衣着华美,手擎海青鹰,脚踩长筒靴,头戴瓦楞帽,长臂旋摆,跨步起舞,臂上海青鹰随势起落,上下突飞,却能紧踩鼓点。

这舞蹈乐曲都是典型的蒙古风格,但比起寻常蒙古舞,似乎又多了几分威严庄重,充满了仪式感,应是糅合了汉地礼乐的内容。

一旁的空地上有仪风司的乐工们奏着琵琶、云板、大鼓、火不思和蒙古筝,为舞者伴奏,舞蹈铿锵刚猛,乐曲雄浑苍凉,虽是炎炎六月天,却让人宛如浸在秋冬的寒雾里,我的思绪也被带回茫茫的草原上。

脱欢早跑过去找安童了,我看了一小会儿,也拔脚过去,安童、许衡都在那里,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官员,见我过来,都一一问好。

脱欢拽着安童胳膊,黏糖似的贴在他身边,说着好话,讨要莫日根,安童微微一笑,摸摸脱欢的头,哄劝了一阵,实在缠不过,就叫来身边仆役,让他回府去取莫日根。

脱欢听了,兴奋地在原地跳了几跳,安童见脱欢不再缠他,便安心同我说话。

“父汗叫你们择选怯薛歹训演朝仪,为何却在排练乐舞呢?”我好奇问道。

安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望着场中昂扬起舞的怯薛歹,问:“公主以为这乐舞如何?”

我又观望了一会儿,拊掌称赞:“舞姿刚劲峭拔,乐曲悲凉慷慨,舞乐浑然一体,可堪大雅之观。乐舞叫什么名字?”

安童听我言语,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得色,道:“此曲为《白翎雀》(1),是大汗命乐师硕德闾根所作。前些时日大汗命我排演朝仪,我想了一番,人心风俗不是一时可变,蒙古人闲散惯了,一时受不住礼仪规束,骤然搬出一套规矩,恐众人不便。又念及不日便开大朝会,不如演习乐舞以作观赏之用。这也是朝仪的一部分,大家若喜欢,自然愿意亲近礼乐,慢慢的就能人心向化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这样做也有道理。蒙古人喜好歌舞,定然不会据斥。用作朝会观赏,也有气度。只是这曲子端庄厚重是有了,可作为宫廷礼乐,未免悲凉了些。”

安童笑了笑,又道:“白翎雀生于朔漠苦寒之地,生性悍厉,搏虎攫狐,凶猛更在海青之上。每每听这曲子,就能想起蒙古男儿的悍勇,想起祖辈生活之苦,创业之难,内心便生出一种昂扬奋励之气。虽是荒寒悲苦,却也是家乡草原的真实写照。大汗命乐工制此曲,以示不忘本之意。这样不好么?”

听了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细细回想一下听过的这些蒙古歌曲,除了祝酒迎亲的欢快一些,大多都沉郁悲凉,一时觉得竟不符合套马汉豪爽阔朗的性情。但世代长在荒寒草原的蒙古人,时时与大雪苦寒相伴,骨子里天然带着一股忧郁悲悯的气质,只是常常被欢乐的外表掩盖罢了。

“很好。”我点头笑道,“大朝会上,我等着看。”

安童眼睛一亮,静静笑了笑,又道:“外面天气热,不如进去坐会儿,喝点果饮,解解暑气。”说罢,又叫脱欢一同进来。脱欢只翘首等着莫日根,哪里坐得住,摇摇头不耐烦地拒绝了。

我心道:“正好。”

我俩寻了一处耳房,进去坐定,安童吩咐下去,小火者就去准备饮品,不一会儿端来了樱桃煎、石榴浆。

清凉的果饮入喉,甜润清凉,仿佛一泓清泉注入腹中,我只觉两腋生风,通身清爽,不由得惬意伸了伸懒腰。安童看着我怡然自得的模样,只是静静笑着,情不自禁地近身过来,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向门外望去,所幸无人经过。再回头看他,他讪讪地收回手,垂头坐着,沉默不语。

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下来,我心里立时生出几分愧意,拽拽他的袖子,小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原是我一时忘情,怪不得你,”安童转过头,嘴角一挑,微微一笑,却是没有生气,“再说,你不解我情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出他话中有嘲笑的意味,我一时气急,举起拳头捶他肩膀,他反手轻松握住,故作正经道:“再闹的话,可真叫别人看见了!”

听了这话,我一时馁然,颓然放下拳头,只与他并肩坐着,不说话。安童轻轻拍拍我的手:“别心急,我一直在努力呢。”

然而这话听在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我脸上一烫,忍不住骂道:“胡扯!谁心急了?”

他只是抿嘴笑着,也不同我计较。我也不同他闲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立朝仪的事儿,除了排演乐舞,可有其他规划?”

“经许先生提议,制定朝仪,需寻访前代知礼仪者,共同商议拟定,非是一人能为之。他列给我的名单上,有儒生周铎、刘允中、尚文、岳忱等人,又让亡金故老乌古伦居贞、完颜复昭、完颜从愈……这些贤士,朝廷都要一一访求,也是急不来的事情。”

我想了片刻,心道:“这事不只是立定朝仪这么简单。许衡也是借机往朝廷里举荐汉儒呢!这老先生,心思倒活络!”

“大汗同意了?”我又问。

“先是嫌此事大费周章,经诸人力劝,方才允准。”

心下有几分疑虑,我又忙问道:“大汗这么反复,莫不是阿合马又从中作梗?”

提到他,安童自不高兴:“前日里,阿合马和许先生还在御前吵了一番。许先生弹劾他不经中书同意,擅自往制司安插私属亲信。大汗也只是斥了阿合马两句,他的人仍旧留用。”

“可是重要官职?若是安排寻常小吏,也就不要计较了罢?这些事,大汗是不会在乎的。”我道。

“不过是管计账、府库的司吏罢了。许先生也是太耿直了些,未同我商议,在御前奏事时就径自上表,许是言语失当,惹得大汗不快,也遭了一番冷遇。经此一事,他也有些心冷,数次要辞官离省,我苦苦相劝,他才作罢。”

听了这话,我不由微微一叹,自从许衡同阿合马较上劲儿,安童就没省心过。许衡是正经的道学先生,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用心为好,可往往不讲究方式。

“还是想办法留住他,许衡在,则名士自来。朝廷还要他做个榜样呢!”我道。

安童点点头:“你说的是。眼下若能把乐舞练好,大汗对他的印象许能好转。以后立法度兴学校,还多有用到许衡处。”

“你需多费心思。”我望着他,也只说出这一句话。

“我省得。”

第103章 大宴

盛夏之际,草原上的大朝会如期而至。经忽必烈召集,诸王都从四面八方赶赴上都,欢聚畅饮。诸王齐聚草原,当然不止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蒙古幅员辽阔,诸王分封诸地,若不定期聚首,怕是早晚会把忽必烈这个大汗忘在脑后,所以有必要不时联络感情。忽必烈出手阔绰,每次朝会,诸王都能满载金银而归,大家自然乐得前来。

今夏,伊利汗国还派遣使节前来祝贺,海都、忙哥帖木儿却是毫无诚意,并无使臣前来。察合台汗国那里一时没了消息,也不知八剌作何心思。高丽、百济等周边小国倒是乐得跑来表忠心,唯独日本从无表示,对于这个不识时务的岛国,忽必烈已经记在心头了。

今年的朝会尤为郑重,与会诸王,都身穿忽必烈赐下的一色质孙服(1)。大汗本人穿着大红绣龙五色罗服,佩大红金色顶笠;诸王贵族则身穿大红明珠答子服,戴镶金缀宝的笠帽。待诸人入席,草原上一片赤红,宛如红云覆地,又似烈火燎原,好个欢腾喜庆的景象。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