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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49)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待我再清醒过来,却见察必搂住我,几乎哭成了泪人,身边的太医长出了一口气,女孩儿们也高兴地流下了眼泪,忙忙给我递上热水巾帕,喂我喝水,给我擦脸。

我抬起眼皮,漠然看了诸人一圈,又无力地落下,一时心丧若死:短短几天,这个身体怎么又糟蹋成这样?

察必流着泪,一遍遍抚着我的脸,口中叹道:“生了这么个女儿,真是我的罪业。从小便疾病缠身,好容易养活到大,稍稍省心,却又鬼迷心窍,和父亲较起劲而来!还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流泪不止,女孩儿们纷纷上来解劝:“公主刚刚好转,大哈屯便不要再说了罢,公主听了会难过。”

闻言,我翘翘嘴角,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没关系,额吉若心里痛快,何妨多说两句?我早已是目无君父的孽子,还差这点罪名?”

塔娜听了,急的跟我使眼色:“公主别说了!”察必听了一时气噎,眼里含着泪,怔忪着说不出话来。

我身上难受,脑子却十分清明,心里又生出几分快意:我从未认为自己做错什么。我也不是为人所用的工具。你们一个个用父母恩义逼我,我便怕了吗?口上满是孝悌伦理,为的却不过是自己的私心。

心里这么想着,对察必的愧悔也淡了几分:她和忽必烈若作真心爱我的父母,我何尝不愿承欢膝下?我也不会为了一个“孝”的名义,便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报偿父母的恩情,我自有选择。

我语气强硬,察必倒软了几分,只是抚着我的头:“你不愿出嫁,难道便让你妹妹去吗?完泽和囊家真,也不过十三岁……”

“宗室里适龄女孩多得很,曲律的斤身世高贵,总有人争着抢着要嫁他。”我冷冷道。

察必脸色一沉:“便是不嫁曲律的斤,你和安童也是不可能的事儿。你不怕害了他,便给我收回这个心思。”

我闻言一颤,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她哀叹几句,也不忍再苛责我,只是帮我掖好被子,让女孩服侍我,自去休息了。

……

转眼又过了三日,我养在察必这里,一直没有回去,真金听了消息,便来看我。见我仍是一副冷冷的面庞,不由叹了口气。

“哥哥是又来劝我?”我瞥了他一眼,问道。

他听了这话,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望向了别处:“可喝了药?身体好些了?母亲那里无事了,你别担心。先把自己养好。”

目光落到案上的药碗上,我心情黯然,低声道:“我身体没关系。”

他这才松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摸摸我的头,捋捋我的头发,又帮我掖掖被角,却似乎不敢正面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禁一笑:“哥哥怎么这么不自在?想说什么便直说罢。我们兄妹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这才下了决心,收回目光,认真看着我的脸:“父汗心情不好,这两天都没有召见朝臣,都堂的事全赖史天泽和伯颜主持。安童也两日未至都堂了……”

“哦?父汗罢了他的相位?”我问了一句,也并未因此感到意外。

真金听我这语气,先自恼了半分,又生生忍住,没好气道:“不是!是他自己称病不出,今日才向父汗递了折子。”

我的眉头不禁皱起,刚要问,他又开口:“我让人问了姨母,他身体无碍,你别担心。”

“他的折子说了什么?哥哥可曾知道?”

真金懊恼地摇摇头,又急躁起来:“我知道便好了!我只怕他又做傻事!好好的前程,便这么耽误了!?他的那些抱负,那些治平天下的大志便这样毁了?他怎对得起父汗的知遇之恩,怎对得起许衡的苦心教导?”

我冷眼看着他,笑了笑:“所以我们都是目无君父、枉顾六亲、自私自利、鬼迷心窍的罪臣孽子。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他在一起,他便做不得丞相了?”

真金摇头直叹气:“妹妹你少装糊涂!安童出身再显贵,奴婢的根脚是变不了的。主奴界限不容逾越,谁敢违背祖制?那是跟天下作对,跟祖宗之法过不去!尊卑不分,上下不明,才是祸乱之源。此例一开,怕是人人都生了僭越之心,我们黄金家族的威严何在?”

我耐心听他说完,却依旧冥顽不灵:“我才不管什么主奴尊卑,黄金家族生来便是天下之主吗?谁家没个开始?谁说奴婢的烙印要生生世世带下去?何况他在我眼里,从来不是奴婢!”

真金看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脸色发白,喉结耸动着,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压下那股气,再开口语气已不善了:“你自己无所忌惮,便不为安童想想!?纵然遂了你的愿,让你们结亲,可以后他必受万人指摘,这个丞相便全无威信。他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若出了差错,哪里有退路,一脚栽下去便是深渊!一生便这么毁了!若这一切都因你造成,天长日久,他难道不会心生怨念,他还会爱你如初?这便是你想要的?你不懂,男人的心放到女人身上的,能有多少?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失了理智蒙了心,待清醒过来,早晚后悔!”

我浑身一冷,眼睛紧紧盯着他,心里慌乱起来,一时竟无反驳的话语,只是赌气道:“他若有心生怨恨的一天,我便同他一刀两断!便当我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听出我心下的犹豫,真金安慰地一笑,又柔声劝我:“爱侣终成怨偶,又是何必?你难道不想看他好好做个丞相,名留青史?他若惹怒父汗罢了相,岂不给阿合马兴风作浪的机会?以后朝廷可就乱了!”

他一句一句,撞到我心坎上,我抱着头,终于无言以对,久久沉默不语。我是知道历史的人,这个时代为何变成遭人诟病的样子,与此竟有关系吗?还是会因此变得更糟?阿合马一个得志小人,难道真的会颠倒朝堂?他还要横行到几时?若此事真因我而起,我……

我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他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终于开了窍,松了口气:“父汗早晚会来看你,到时服个软认个错,一切便如没发生过。你和安童的事并未传出去,也是父汗有意压着。别再不识进退,惹怒父汗了!”

我把脸埋在枕头上,捂住耳朵,呜咽出声:“哥哥,你别说了!”

他摸着我的头发,俯身抱了抱我,叹气道:“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可你是明理的人,早晚会明白。”

我咬着唇,小声啜泣着,硬起来的心又垮塌下来。他见我伤心,又一时不忍,耐心安慰着:“妹妹,人生总有不如意,难过也就这一时,捱过去便好了。”

他还在说什么,我已充耳不闻了,心乱如麻,什么话也不想听。过了片刻,真金的话语却突然停了,我心下诧异。只听帐帘簌簌地响动,似乎有人进来了。我懒得去看,真金却已站起身,而后开口,语气满是敬畏:

“父汗!”

第111章 成全

忽必烈负手而立,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我们,面色冷得像一块玄铁,浑身萧瑟之气。

真金忙起身相迎,将他扶进屋里,让到一边坐床上,还亲自奉上了奶茶,又暗暗给我使眼色。

心里百般不愿,还是从榻上起身,俯身捞起靴子,准备下地,他见我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眼里露出一丝不忍,但随即敛去,面无表情道:“你身体不适,便躺着罢。”

我哪里敢躺下,还是整理好衣服,老老实实地坐在榻上,垂着头,晃着靴子出神。感觉到他的目光望过来,落在我脸上,我慌忙拭去脸上泪痕,然而却是欲盖弥彰,忽必烈已开口问道:“哭了?你哥哥和你说了什么?”

他话语冷冷的,但还能感觉到一丝关切,心里越发委屈起来,只是赌气咬着嘴唇,也不回话——让他猜好了。

气氛便尴尬起来,真金无奈,只得帮着圆场:“我不过是看着父汗母后为妹妹忧心,心里也跟着着急,帮不上忙,只能劝劝妹妹。妹妹年幼,个性刚强,有些道理一时想不明白,钻了牛角尖也是常情。我看她也开始回心转意,这便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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