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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如此便过了两个月……

*

那木罕出城已经两天了。我在王邸闲来无事,也叫仆从们牵出我那匹小花马,准备去马场上放放马兜兜风。说实在的,那木罕不在也怪没意思的。有个熊孩子在眼前捣蛋,虽然闹心,但事后回想也蛮有趣味。忽必烈的几个子女中,除了真金,我和他最熟了,毕竟是同母所出。月烈、茶伦虽是姐姐,但都是庶女,虽然我有意亲近,但她们都和我隐约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也让我颇为烦恼,相比之下总不如嫡亲兄弟亲厚。

今晨,在马场上跑了几圈,正准备回去时,八剌来了,依旧骑着那匹黑马,见了我就开门见山:“那木罕呢?”

“打猎去了,还没回来。”像往常一般应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在马上坐得笔直,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里却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我踮脚拍拍他的马头,向他努努嘴:“进来喝碗奶茶罢。说不定等一等,他就回来了。”

“在帐幕里坐着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玩玩!”说罢,还没等我回应,就一把将我拎上了马背。

我只得遥声嘱咐阿兰几句。她便叫几个仆从也一道跟上来。

“不要跑太远了。”我有些无奈地央求。

“哈哈!”八剌在我身后大声笑道,“当然是跑远点才能尽兴!”说罢,狠抽了一下,那黑马瞬时长嘶着加速狂奔,我的头差点撞在马头上。

也不知他兴头为何那么高,我被颠得晕头转向,他居然还唱起了歌,强忍着不适,我在心里把他骂了一千遍。

远离了王邸帐幕群,视野更加开阔。碧草盈野,浓浓的绿意一直延展到天边,阳光一撒,便镀上了一层奇异的金色。金灿灿的毛茛花,淡紫色的百里香,火红的石竹在草丛里摇曳着,色彩斑驳,很是俏丽可爱。一带清流在不远处蜿蜒流动,散开吃草的牛羊,也像斑斑驳驳的小花,点缀在绿毯上。

呼啸的风从颊边掠过,还带着清冽的冷意,被这冷风一击,刚才的不适多少被冲抵了。八剌唱完了一曲长调,又唱起了呼麦。那种原始粗犷的嗓音,就像激荡的劲风,裹挟而来,直入云霄;激越过后,弥漫开的,却是渗入骨髓的悲凉。而我分明感觉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他的声音里茁壮生长。

骏马在草原上狂奔,惊得草丛里的小兽四处逃窜。灰溜溜的,不知是兔子还是田鼠。八剌拈弓搭箭,“嗖”的一声,箭如流星一般没入草野,而后肩上的鹰隼便振翅而起,直寻猎物而去。

他嫌我碍手碍脚,索性把我丢下,自己一人去追猎物了。我躺在河滩边,王邸仆从则在不远处守着。草地上有阴湿的冷意,躺久了,就像沉入水中一样,四肢发沉。望着那高远莫测的青空,白云悠悠流散又汇聚,我的心思也随之上下浮沉。

不多时,八剌催着马过来。打下的猎物穿成了一串,挂在马背上,有两只野兔,还有五六只田鼠。我看着那血淋淋的田鼠堆在一起,不由得胃里翻滚,头皮发麻。

“你一个王子,吃这种脏东西干什么?”我皱眉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八剌不以为意,翻身下马,掏出随身物具,支起了火架,“这鼠肉烤着吃,比牛羊肉嫩多了!啧啧!”他咂咂嘴,仿佛正在享受香气四溢的烤串一般。

重口味的家伙!我腹诽道,但也有些好奇,便翻身趴在草地上,双手支着下巴,看他如何进行野外烧烤。

他从靴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质匕首,拎起一只田鼠,耐心地剥掉鼠皮,剔除内脏,而后串到树枝上。

五月虽不是青草最繁盛的时节,但我趴在上面,也足以覆住我的身体,风吹草低,片片草叶拂过脸颊,草香四溢,皮肤清凉。

八剌又开始剥兔子皮,动作娴熟,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眼神专注,嘴角还带着笑意。

“趴久了不怕肚子疼吗?”他目光掠了过来,一面笑着,一面扔给我一件袍子。

我把袍子铺在草地上,翻身仰躺着望着天空,湛蓝的天幕笼盖四野,如草原一般绵延无尽。

如果不是被迫留在这里,这样的生活也挺惬意的。我想起自己毕业时的草原之旅,曾见到仍然保持游牧生活的牧民。他们的生活朴素而艰苦,却又平淡自足。

烧烤独有的烟味飘散四溢,还能听到嗞嗞的微响,不多时就有香气弥漫开来,和着青草香,很是原生态。八剌熟练地翻着火架上的肉,一派悠闲自在。不得不说,这时的他看起来还挺居家。

“尝尝,好不好吃?”他递给我一串鼠肉,我坚定地拒绝了,换成了一串兔肉。

虽然只有八分熟,但肉质十分筋道,佐料当然比不过现代丰富,但配着胡椒粉,已经很提味了。

看我吃了一大半,八剌笑了笑,很是满意,还欲递给我时,我已吃不下了。

他又拿出随身的马奶酒,一边喝着,一边品咂鼠肉,偶尔又哼上一两句,颇为惬意。

耐心地看他吃完,我见已过晌午,便道:“我们这就回去罢,你也尽兴了不是?”

他瞥了我一眼,并未起身,依旧坐着,慢悠悠地把燃尽的灰屑笼在一起,道:“你又急什么呢?回去也没什么事罢?”

“那你待着罢,我可要走了!“我翻身而起,打打身上的草叶,抬脚就走——反正自家仆从就在不远处,这回犯不上跟他说软话了。

然而,还没迈出几步,就被他捉住肩膀,扭过身来。

我非常反感被他这样强硬蛮横地按住,扭着小肩膀胡乱挣扎着,奈何他手劲儿极大,我只是枉费力气。

我气呼呼地甩了甩胳膊,咬着嘴唇,直瞪着他的脸,面色很不好看。

他哼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默默地看了一会,开口:

“你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愁什么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灰眸里散出微光,就像一只狡黠的狼。看着他的眼神,我没由来地少了几分底气,却也只是板起脸,嘟着嘴咕哝道:“我又没愁眉苦脸的,你多心了吧?”

八剌闻言,松开我,抱起胳膊笑了笑:“你心里有事,看你眼神就知道,瞒不住的!”

心里蓦地一寒,我登时僵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而后,白了他一眼,冷笑:“我想我阿爸额吉,想真金哥哥,我不想呆在这儿,又怎么了?”

他闻言一噎,神色旋即恢复如常,笑道:“你恐怕还要想着大汗何时归来,何时能放你们兄妹回开平罢!”

我倏然抬眸,盯着他怔住半晌。仿佛一箭中心,被钉在原地一般,手脚发冷,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那又怎么样?”说完,我扭头便走,一面走着,一面向不远处自家仆从打招呼。再往前望,似乎又有两骑直奔过来,却是不忽木和他父亲燕真。

他们见我,连忙赶上来,跳下马,神色颇为严肃,似有什么紧急的事,连行礼都省了,拉过我就耳语了几句。

我闻言心下一沉,脸色大变,想想八剌还在这里,只能强作镇定:“咱们先回去,别乱了阵脚,八剌似乎已经起疑了。”

燕真把我抱上马,正准备去和八剌道个别,八剌却已催着马,赶过来了。

燕真、不忽木等人俯身行礼,八剌顾都不顾,直接开口问道:

“那木罕不会回来了!两天时间,若是每人四匹快马,怕是早把杭爱山甩在身后了!”

他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妙笑意,道:“偏偏是赶在阿里不哥春蒐时出去,也是巧了!若我两天前来找他,他还走得了吗?”

我浑身登时凉透,似乎连血都凝固了,燕真等人脸色更是一片苍白:他居然都猜到了,竟比我知道的还多!

我们一时无言以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越描越黑罢!

只是,阿里不哥还未回城,此事他可知道?我不敢去想。八剌是敌是友,更是一时难以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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